001:姐妹（2/2）

乔清隆回过头。月光清冷，像碎成粉末的鸭蛋壳一样往天台上洒。韩娜娜在月光中一步步走来。

她和平时判若两人。没有一点畏首畏尾，表情平静，像盖着一层光滑的鳞片。她的手上戴着橡胶手套，在月光下闪着光，仿佛慢慢缩起脖子的蛇。

乔清隆从未见过这样的韩娜娜，今晚太诡异，但韩娜娜和春夏都是他的学生，为人师长，他必须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娜娜，你怎么会在这儿？”

“春夏，你是不是糊涂了？是我约你来的。”韩娜娜慢慢靠近乔清隆，“难道因为我今天不像平时那样对你摇尾乞怜，你不习惯了？”

——摇尾乞怜？

乔清隆对韩娜娜与春夏的关系产生了好奇。

“假装对每个人好，跟每个人都做朋友，还假装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装久了，我就真的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人了。春夏，你也以为我是这样的人吧，还相信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真是蠢死了！我讨厌你，凭什么你这么受欢迎？不就是靠着一张脸蛋吗？长得好看就是一切吗？”韩娜娜和乔清隆已经近在咫尺，“也许真的是这样，但是长得好看的死人就没用了，只是人类形状的肉而已。你死了，那些曾经说爱你的人很快就会把你忘了。人是健忘的生物，爱就是那么容易坏掉的东西。”

韩娜娜的声音轻巧地落下，左手快捷无伦地穿梭出来，抓向乔清隆的脖子。

乔清隆没有意料温柔怕事的韩娜娜，内核竟然被染成了这种颜色，而因为刹那的失神，他被韩娜娜抓住了脖子。

乔清隆练过跆拳道，并没有因此而束手就擒，他立刻挥舞右手反击。然而他忘了自己在动手方面其实稀松平常，更何况现在支配的是春夏的身体，力量和速度完全跟不上。他的拳头还没挥出去，手腕已经被韩娜娜抓住了。

“喀拉——”一声，韩娜娜把乔清隆的手腕折断。

剧痛像小蛇一样飞快的蹿进大脑，乔清隆“啊”地一声咆哮出来。他最怕疼了，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他都必须请长假休养，板着脸抱着杯板蓝根在被窝里玩鸭子。

韩娜娜抓着乔清隆，把他拖向天台边缘。

乔清隆没想到韩娜娜的力气这么大，而她刚才那两手，也是练家子的手段。可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要跟我学跆拳道？

乔清隆的脑海中一幕幕闪黄昏遭遇韩娜娜的画面，突然一惊，他明白了韩娜娜为何而来。

韩娜娜一边拖乔清隆，一边说：“我跟你关系这么好，没人会怀疑是我杀了你的。而且今天傍晚，我穿着你身上这件衣服去找乔清隆学跆拳道，现在衣服上沾满了他的指纹和拉扯痕迹，所以人都会认为杀你的人是他。”

乔清隆身上一阵阵冒冷汗，汗珠像虫子一样钻进衣服的纤维里。他只是想当一个老师好老师，他承认自己平时严苛了一点，但为什么表白会变成算计？

凉爽的晚风迎面吹来，天台的尽头扑入眼底，韩娜娜嘴角微微扬着，眼睛像两口井，风和月亮的光都跌进了里面：“那个白痴看到巧克力，还以为我要跟他告白呢？哈哈哈哈，实在太傻了。”

——太傻了？

韩娜娜终于将乔清隆——或者说是春夏拖到了天台边缘。

乔清隆左手扒着水泥地面，指甲片“格拉”一声从中间折断，拉扯着指间的血肉，藕断丝连一样挂着，剧痛像一窝小蛇，从手指出发，游过胳膊肩膀脖子，呲着牙钻进脑袋。他疼得全身的肌肉都抽搐着，像蜗牛一样卷曲起来。

韩娜娜反过身，抓住乔清隆的脚腕，腰肢一扭，双臂用力一甩，把他扔了出去。

乔清隆凌空了，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韩娜娜的声音：“春夏，今晚的夜空美吗？我挑了最好的给你。”

就像黄昏里，她双手捧着巧克力时说的话，我挑了最好的给你。

乔清隆笔直地从六楼坠落，两边熟悉的校园风景在夜色中变了样，像油漆碎片，晃动着向上升，就像天上钻出了一只大虫子，要把所有的东西都吸进嘴里，只有他能够逃离。

轰——

死亡打碎了他的脑袋里的意象。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又回到了家里的浴缸中。

“我没死！”

乔清隆意识到自己没死，以最快的速度从鱼缸中跳出来，扑到镜子前。镜子映照出他的脸，这回没错，是乔清隆的脸。

“难道这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乔清隆骑着自行车去学校上班——这并不是一场梦。

春夏坠楼而死，韩娜娜在一旁哭得痛彻心扉

乔清隆慢慢走到韩娜娜身边，说：“你哭什么？”

她趴在春夏旁边，哭得身体颤抖，像一口有风穿过的袋子。

乔清隆说：“喂，我在问你话，你这个垃圾在哭什么？”

韩娜娜身体一颤，慢慢抬起头望向乔清隆，那双通红的双眼中，没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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