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2/2)
一晚上除了洗澡、宵夜和睡觉,我什么也没做,就在考虑一件事情——我应该从事点什么来养活自己,然后发家致富。现在到是有免费的客栈,包吃包住,可过了这一个月我又该何去何从。
要说手艺,我也算是有一门,可我总不能去做算命先生吧,拿着个卜卦算命的破旗子满大街招摇,日晒雨淋的,搞不好还会被人当成是江湖骗子。而且做这种营生,最来钱的应该属于驱邪那一块,毕竟民间闹撞客的事情屡见不鲜,遇到这种事情,只要在经济条件的承受范围内,大部分人花钱都是不会眨眼睛的,可是偏偏我不会驱邪啊……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不会,我是属于那种懂一部分理论却没有实践经验的类型,实在走投无路了做做这门营生也未尝不可,大不了接了活先去现场遛一圈,能应付的我就收钱办事,不能应付的我再拍屁股走人,总好过那些什么都不会胡乱跳大神的。
不管怎样,反正当算命先生这条退路是定下来了,我现在要去街上了解一些行情,看看除了算命先生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适合我的行当,那种容易上手的脑力活最好。
昨晚我有想过,要不要回一趟严家,那个宅子我是不会住的,但是可以看看里面有没有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既然知道了不是仇杀,就不存在什么严家的仇家,我也就不用担心被仇家追杀的问题。严家好歹曾经也是这里首富,家大业大的说不定一个小摆件拿出来卖掉也够我吃喝玩乐好几个月。
思前想后我还是觉得不妥,因为除了仇杀之外,还有一种谋杀叫做灭口,虽然高玄乙放我走了,她也拿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但我毕竟顶着一张严命的脸,不回去还可以装作只是撞脸,一旦回去了,就是百口莫辩了,万一刚好让她那边某个不长眼的人看见了,把我给灭口了,我连哭的机会都没有。
走出去几个铺子,除了一家卖绸缎的,剩下几家都是油盐杂货店,还有一些卖菜卖山货的小摊贩,再过几家,有一间档次还不错的酒楼,酒楼台阶旁有个老头子在编草鞋,对面就是我昨晚看见的妓院,这个时候的妓院门只开了一半,里面暗沉沉的也不点灯,门口连个跑堂也没见着。
编草鞋的老头子正好编完了一双草鞋,开始编一只蚱蜢,我觉得新奇,蹲在旁边看着他编。直到他抬起头用一口老烟嗓子问我要不要买草鞋,我才笑着摇头离开。
我又去隔壁铁匠铺站了一会儿,打铁的老板让我离远一些,免得铁星子溅到身上,我尴尬地走了。世界之大,就没有一门我可以胜任的营生么……
绕了一圈,又回到妓院门口,酒楼外面编草鞋的老头子早已离开,地上扔着两节草杆子和那只编好的蚱蜢。我走过去把蚱蜢捡起来,编得挺好,就这样扔了怪可惜的。我无奈地看一眼正在往天边斜的太阳,又抬起头望了望酒楼豪华的招牌,差不多是吃完饭的时间了,可是我现在连进去酒楼吃一顿的饭钱也没有。
一袭红衣从我身旁经过,我又看见了那张侧脸,这一次我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退去脸上的妆容,我确定这就是我昨天在客栈楼梯上碰到的那位医者。可是这打扮,差别也太大了点吧,直接从素雅天然跳到了浓艳妩媚。
我无意识地目送她走进了酒楼斜对门的一间茶馆。我之前有从茶馆门口路过,那是间很普通然而生意出奇好的茶馆,这回仔细看,我才发现,这间茶馆竟然连招牌也没有一个。估计价格亲民吧,不然这样一间小茶馆,怎么能做到来往的宾客都快把我身后这家酒楼比下去的。
我看了一下身上仅剩的一点零钱,这还是第一天在中山城逍遥之后剩下的,因为钱袋是贴身放着的,没有和包袱一起落在墓里,要不是后来在客栈换衣服的时候看见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还有这些钱的存在。高档饭吃不起,便宜茶总喝得起一杯吧。我懒得多想,在红衣女人之后进了那家茶馆。
进去之后,我发现我错了,这哪里是一家茶馆,分明是家算命者协会或者说是江湖术士俱乐部。大堂里确实有几张桌子,可以供人喝茶聊天,这里也卖茶和酒,还有小吃和饭菜,但是更多的消费是去找那些拉着帘子的小隔间里的人算卦。
我数了一下,一楼大概有十几个隔间,每个隔间也就只摆得下一张桌子的大小,外面清一色挂着帘子,门柱上大多用红色或黄色的纸贴着“神算天机”、“测字改命”、“逢凶化吉”一类的字眼。
大堂正中贴墙放着一张齐腰高的红木长桌,上面摆着两盆看起来挺名贵的盆栽,再往上有一副对联,上联:五行通天地,下联:八卦定乾坤,横批:一字一太极。除此之外,墙上还裱有四幅字画,每幅都是三个字的草书,从右至左依次是:观天地,算古今,卦得失,断吉凶。
我觉得好笑,没想到算命的都做成了白领,不知道在这里租下一个隔间一个月要多少钱,包年会不会便宜点,能赊账就更好了。这时跑堂拎着茶水壶跑到我身边问我,是找师傅还是坐坐,我没回答,而是指着挂对联那面墙后的楼梯问他:“上面是做什么的?”我刚才分明瞥见那个红衣女人去了楼上。
“在上面那位是李老先生的关门大弟子,也是这间命楼的主人。”
“哦……”前半句我听得云里雾里,后半句我倒是听懂了,“既然是这里的主人,关于收费的问题……”
我本来是想问问这里隔间租金什么的,是不是这个主人在管,谁知这位跑堂是个急性子,他把他胳膊上那条灰黄灰黄的毛巾往肩上一搭,打断我道:“不收钱的,只要您答对了她的问题,作为交换,她就会回答您的一个问题。”说完便去旁边的桌子揭开人茶杯盖子给人添茶水,也没管那几个吃饭的人需要不需要。
算了,问他还不如我自己直接上去问那位主人。我提着衣摆往楼上走,话说这楼梯也够窄的,要是有人这时候从上面下来,我们根本没办法错开。
上面直接就是房间,连廊道过度也没有,横竖只有一间房。房间以屏风隔断,外面只有一张桌子,四张圆凳,白色的墙长条的木地板,站在楼梯口能闻到一股让人舒缓的檀香味道。
屏风后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进来。”
我没有犹豫,大步走了进去,当我看见坐在方桌前那一张脸时微微愣了一下,左右确定这间房里再没有别人,问道:“怎么是你?”我以为这个女人和我一样也是来找这里主人的,没想到她就是这里的主人。
她听到我的问题眉心轻微的一蹙,一对黛眉一双媚眼快速将我打量了一番,之后便不再看我。“既然上来了,想必已经知道了规矩。”说完她挑着妩媚的眼角,示意我去看墙边只写了一半的对联。
我迟疑了一下,试探的问道:“不管问什么都要先对对联么。”我只是想来了解一下租金、谈谈合作,干嘛让我对这种狗屁对联,我也就小学的时候背过几句“风声雨声读书声”,怎么可能对得出来啊。
对方将注意力集中在桌上的棋盘上,手指时不时轻轻拨弄棋篓里的棋子,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棋盘旁边一个金漆的香炉正慢慢往外冒起一缕白烟,这里檀香的味道要比我在屏风外面闻到的浓郁不少。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还是决定看一眼墙上的对联,这一看,当即喜从中来。
上联分成三小段,只有十一个字:天上风,天下泽,四方烽火熄。
我只想了两秒钟,随即脱口而出:“地表雷,地底山,田间甘露涸。横批,天刚地柔!”我承认我的文笔不咋地,措辞也不够优美,但是这意思绝对是到位了的,对仗也勉强算得上工整吧,而且我还给出了横批,多少该给我加点分是不是,应该能够过关。
八卦之中,天为三长爻,风为二长爻加二短爻,也就是天的最下一爻变作了两短,所以有天下动为之风的说法。同理天上动为之泽,天中动为之火。这副上联很明显是反的,故意把阴阳颠倒了。
那我也反着来一个,本来应该是地上动为山,地下动为雷,地当中动是水,我偏在地表后跟雷,地底下写山,对方用“四方”来代表天中,我想不出一个好听又大气的词语来代表地中,与他的“四方”相对,就随便说了个“田间”,用词确实挺寒碜,但是也没有错。自古有说,天为柔地乃刚,那么这反其道而行之的对联,横批用“天刚地柔”,再合适不过了。
她一只手捏着棋子,视线仍留在棋盘上,稍作沉吟后道:“说你的问题。”
看样子是过了,我上前一步问道:“我就是想咨询一下,你们下面算命的小隔间,还有空位么,多少钱租一年?”
她捏棋子的手一顿,问我道:“你想去下面算卦?”
我非常认真地点头,虽然她并没有在看我。
“这事你明日去找掌柜询问即可。”
“什么掌柜?”我进来的时候可是只看见一个性子特急的跑堂。
“他每日上午会来一阵子,午饭前离去。”
“那……”我指了一下背后的对联,“我对的这一句,这、这就算完了。”
她点点头,这期间注意力始终都在棋盘上。我窝着一肚子火又朝桌子走近两步,正想发作,眼睛瞥到桌子上的棋盘,发现那上面的棋子摆得怪怪的。我虽然不会下棋,但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嘛,眼前的这一局棋,很显然跟一般的围棋走法不太一样。又看了几眼,我断定道:“你这一盘,不是棋局。”
她总算肯抬起头来了:“你何出此言?”
“你这分明是一盘纳甲图。”我非常确定以及肯定地说。
纳甲,即把天干地支配合成一图,纳于八卦之中,也就是把五行八卦、天干、地支归纳到一起。纳甲被广泛用于看相、算命及卜卦上,乃至还可以用在刑侦断案上,如宋朝那位很有名的法医宋慈,他著有的《洗冤集录》中,就涉及有这方面的学问。
将天干的位置画作一个圆图:东方甲乙木,南方丙丁火,西方庚辛金,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再把地支加进去,配上八卦图的位置纳甲,则有乾纳甲,坤纳乙,艮纳丙,兑纳丁,戊己当中,震纳庚,巽纳辛,离纳壬,坎纳癸。因此得名乾纳甲,简称纳甲。
如果忽略棋盘上那些由横线和竖线组成的方格,只看上面的棋子,这些黑色白色的棋子摆放的位置不就是一个近似于圆形的纳甲图么。
“你竟看得出这是纳甲图,”她用那双画着浓妆的眼睛再一次打量我,这一次视线停留在我身上的时间要比上一次长很多,“那你可知道,”她说话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这接下来的几子,该落在何处?”
要我说,纳甲图真不难认,稍微懂点这方面学问的,见到圆图纳甲一眼都能认出来,难就难在,这个棋盘上的棋子,它不是一幅常规的纳甲图。
通常情况下,纳甲所用的八卦位置是先天八卦,也就是伏羲所创的八卦。先天八卦取的是八个方位,按照八卦图的位置为:坤北,乾南,坎西,离东,对应成数字依次是:乾一,巽五,坎六,艮七,坤八,震四,离三,兑二。然而棋盘上很明显方位与数字对不上,我注意到棋盘正中央摆着的五颗棋子,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同时对这盘纳甲棋局所使用的套路逐渐有了眉目。
先天八卦中间是没有数字的,后天八卦才有,俗话说先天为体,后天为用,后天八卦出自周文王,在后期的应用上后天八卦要比先天八卦广泛,但用于纳甲的位置一直是伏羲的先天八卦图。
前面说到,先天取方位,对应成数字的话有八个,然而按照先天八卦图的方位,在这里根本不能与棋盘上的棋子个数对应。相反不取方位而取数的后天八卦,共有九个数,中间恰好为五,虽然我没有细算,但直觉告诉我,这个非常规的纳甲图需要用后天八卦所对应的位置去纳甲。
后天八卦九个数,坎在北,离居南,震于东,西为兑,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分别是巽、艮、坤、乾,后人为了直观,把这个八卦圆图添了几条线,做成了一个九宫方图,从左至右从上往下,方图里的卦位与数值依次是:巽四,离九,坤二,震三,五,兑七,艮八,坎一,乾六。如果把这个九宫格列出来,可以看出,凡是相对的两卦相加,和都为十,要是再算上中心的五,那么不论横、竖、斜,三个格子的总和都是十五。
这样一说有点像我们小学数学的填数题,但也确实就是这个原理。我发现这个棋盘上,除开最中间的五颗子,其余所有黑子与白子对应的都是相对的两卦,比方说某一处代表离卦的地方有九颗黑子,那么在与它相对的地方,坎卦一定是一颗白子。
我这样一说似乎很简单,其实不然,如果真有我说的这么简单,也不至于让我面前这位堂堂什么先生的关门弟子、这家“算命协会”的主人拿着棋子思虑这么久,却始终无法落子。
有时候一道题,核心原理很简单,然而一旦把题型变形再变形,同时增加未知数的数量和不同情况下的不同可能,那就从小学基础算术直接跳到初中或者高中奥数了。还好不是高数,看破了这道题的核心原理的我应该能够应付,我找她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
我拿着毛笔蘸了墨汁,盯着面前铺得平平整整的藤纸,怎么也下不去笔。据说古时候纸是属于奢侈品,尤其是在隋唐纸张彻底普及之前,像这种品质的纸在这里价格应该不便宜吧,就这么用来打草稿是不是太浪费了……犹豫再三,我放下毛笔,把旁边的香炉盖子揭开,里面的香灰刚好铺满炉底。我小心地把还在烧着的檀香拿出来放到一边,找了找自己身上,之前捡到的那只草编的蚱蜢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草蚱蜢为笔,香灰为纸,加减乘除、各种方程式不停往香灰上画着,画满之后抹平,又画,又抹平,继续画……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以后天八卦图的位置纳甲这个大框架下,用已有的棋子颜色及数量结合一个拟定的方位,推出一部分卦所在的位置,再用新得到的卦位算出更多棋子的颜色及数量,并同时论证之前拟定的方位是否正确、与五行是否相符,以此类推,直到将棋盘上缺失的所有卦位用相应数量的黑子或白子填补完整,使这一盘纳甲棋局的五行、八卦、天干、地支真正归纳在一起。
“好了,”我扔下草蚱蜢,将最后一颗棋子敲到棋盘右下角的位置后长长呼出一口气,露出得意的神情,“你检查看看。”
她却摇着头,脸上既惊异又惊喜:“不用了,你每一次落子我都看着,这盘棋局已然被姑娘破解。”
“我破解了你的棋局,是不是也算是回答了你的一个问题。”我笑着说道,心里想着这回楼下租摊位的事该是稳了。
“姑娘既有本事解出这盘棋局,有问题又何须来问我。”她说完想起了什么,改口道:“若是姑娘执意要在楼下摆摊起卦,我这就让人去找掌柜,叫他无论如何在明日之前,把最大的隔间腾出来免费赠予姑娘使用。”
我一听到“免费”两个字,嘴巴往上弯得根本合不拢:“也不一定非要最大的,口岸好的就行,那我明早上再过来,先谢谢姑娘啦。”
我跟她挥了挥手就要走,她像是想了好久突然下定决心地喊道:“姑娘请留步!”
“怎么了?”我很担心她反悔,今天在街上闲逛了一天,除了起卦算命,我实在找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
“敝姓赫连,敢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噢了一声,心想不是反悔了就好,随口回答:“我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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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周出差去了,因为事出突然没来得及跟大家说,今早上回来的,这里一万字,算是补上前几天的量吧。
我家里有一本易经,四百来页,加上我去别处搜刮来的两本,差不多有1000多页,关于纳甲的介绍总共还不到一页,这一页我看了一天,结合各种资料,可还是只似懂非懂了一点皮毛,所以我干脆还是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与创造力,继续发扬我胡编乱造的优良作风,emmmmm,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