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2/2)
吊桥下,双癸带着三个陆丙的人下来了,看到我们之后,那几个人赶紧过来背过我们背上的伤员,还给了宗丁宣和陆丙一人一件外衣。身上的负担没了,我心里的负担却越发凝重。
半山腰的营地,双癸在过来的时候就吩咐人装好了马车,随时准备出发。
高玄乙看着高玄壬、赫连己被抬上马车,将双癸叫到跟前:“马车的速度比不得马,你立刻快马加鞭去中山城寻辛儿过来,带着她在路上与我们汇合。”
双癸应了一声,跨上一匹大马扬鞭而去。
马车在山路上没日没夜地颠簸了四天,第五天我们接到双癸派人传来的消息,她和赫连辛已经过来了,在距离我们一里外的驿站等我们。
看到一袭白衣的赫连辛时,我有一瞬间的晃神,她身上的药草香味把我拉回了在客栈楼梯上与她初次见到的那天,也拉回了我与赫连己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这么些日子的相处下来,我几乎忘记了赫连己最初看我的样子,那是一种目空一切的冷淡,那时候她潜心于李老先生给她的难题,只当我是个上门求问的路人。
赫连辛看到自己姐姐的伤势,壬她再淡然的性子也不能平静了,匆匆检查了高玄壬的身体,扔了些药嘱咐我们先喂高玄壬服下,便急急忙忙让人把赫连己抬进了屋子里。
赫连辛这一进屋就是两天两夜,水米未进。我们都守在楼下等待着,只双癸留在高玄壬屋里照顾。傍晚的时候,赫连辛的门开了。面色惨白的赫连辛从屋里走出来,面无表情,眼角隐隐残留着红晕。
“赫连……”高玄乙走上去,话还未问出口,赫连辛抬起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带我去瞧玄壬。”赫连辛带上门,往走廊另一头走着。她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剩下多少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她在什么。
不好的预感升腾起来,我不顾一切地推开赫连辛的房门,门口时,赫连辛停下来看着我说:“替我将姐姐厚葬了,选一处有花有树的地方,以往她总是腾不出空闲看看风景,这下总算能好好看看了。以后我也好陪着她看。”
听到她的话,我脑子嗡的一声,一下子变成空白一片。我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穿过屋子站到赫连己跟前的,只知道我看见她时,她闭着眼睛,赫连辛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重新上了妆,梳好了发髻,她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定在她床前再迈不动一步,过了好久,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拍一拍她,总觉得这样兴许可以把她叫醒。我顾不上擦去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了一脸的泪水和鼻涕,赫连己看到我这幅模样肯定又会打趣我。没关系,只要你醒过来,这次随便你怎么打趣都行。
我的手越是靠近赫连己,我的心里越是恐惧。如果我拍了她,她还是醒不过来怎么办……在即将触到赫连己时,我的手忽然停在空中,再无法向前挪动哪怕一厘米,我没有勇气拍下去。一只手从后面过来,将我的手抓了回去。高玄乙紧紧握着我的手,我听见她对我说:“她已经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死了,可是我不想她死,我想她活过来……我颤抖得更厉害了,张开嘴却半天也说不出话,蹲在床头无声地哭起来。
“哭出声来吧。”高玄乙也蹲下来,从身后抱住我。
我没有动,脸趴在赫连己床上,眼泪鼻涕弄湿了她的被褥。
“她不该死的,虫子明明是冲我来的……”我艰难地哽咽着,“那天我还听到她说,等这里的事情完了,她打算去找李老先生,师徒俩一块儿云游山水……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
“虫子并非冲着你来,是冲我来的,要说因着谁,该是因着我才对,你无需自责。这一切都是因着我,是我太自私,执意要去……”
“不、不是你,是我!”我从床上抬起头,狠狠盯着高玄乙的眼睛吼着,“都是我,你知道吗,我是灾星,跟我走太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他们都会死!我哥哥,我爷爷,严家上下,赫连姑娘……”此刻我的表情一定是扭曲的,但又怎样,我就是一个灾星,克星,扫把星。
“我呢,我不是好好的。”高玄乙没有因为我的眼神和态度生气,柔声抚慰着我。
“你也会死的!”我瞥见高玄乙抱我的右手,她手腕上一圈一圈缠着的白布绷带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我用力挣脱她的怀抱,冲出房门前最后吼了一句,“不要再和我靠太近,你会死的,我不想你死。”
我一个人跑出驿站,见高玄乙没有跟出来,心里松了口气。这个驿站在山脚下,出门的一头是山,另一头是人烟稀少的马路。我漫无目的地走出去几步,看见拴在路旁的马,随意牵了一匹骑上去,挥着鞭子任由马狂奔向山林。
抽了几鞭子我便不再抽了,马也跑累了,自己慢下来。夕阳透过树木枝干,地上的余雪反射出橙色的光芒,周围除了马蹄声,还能听见不少鸟的叫声。
我坐在马背上慢慢颠簸着,看见前方有村落,拉了拉缰绳引马朝那边走去。走近后才发现,哪里有什么村落,不过是几户荒废了的乡村宅院,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如果是往常,胆小的我是绝对不敢只身一人靠近这种深山废宅的,但是现在,一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了,好像再没有什么值得怕的事情。牛鬼蛇神、盗贼土匪,你们爱谁来谁来,爱干嘛干嘛,反正我就硬命一条,谁有本事谁收走。
我骑着马在几栋破旧的宅院中间漫步走着,前方墙下倚着一把竹梯,梯子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我下了马,顺着梯子爬上屋顶。
坐在屋顶吹着风,下方的景色一览无余,被我扔在下面的马自己在路边吃起了草。呆着呆着,我竟然又想哭了,索性就放声哭了出来。
脑子里不断放映着曾经和赫连己说话聊天的画面,和她一起破解墓里的机关,一起坐在屋子里与李老先生喝茶吃饭……不知怎么的我又想到了我的爷爷,想到小时候不被亲戚们待见的我,想到我的鬼媳妇——高玄乙。
高玄乙不会知道,她早就是我的媳妇儿了。想到这里我的嘴角不自觉向上弯起,很快心里一阵绞痛。我刚刚挣脱了她的怀抱,冲她又是吼又是叫,还亲口叫她不要再靠近我了,她一定很伤心吧,所以才没有追出来……
“分明见你笑了,怎的又哭了起来。”高玄乙的声音在我耳旁响起。
我一定是产幻了,我埋着头继续哭着。哭着哭着觉得没对,猛地把头抬起来。高玄乙坐在我身旁,她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眼睛里的柔和。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抹了一把脸上的眼泪。
“我一直在你后面。”
“少唬我,你根本没有跟着我出来。”
“看来你心底里是希望我来的。”她笑了。
“你还笑得出来,不是叫你别再靠近我了吗,我会克死你的!”我那股倔强劲又上来了,朝旁边挪开了些。
高玄乙抓住我:“小心摔下去。”
我正要说话,她忽然望着远处说:“太阳要落山了,这么好的夕阳,该静静地欣赏才好。”她将我拉回身边坐下。
我一声不吭地坐着,眼睛虽然盯着慢慢往山下沉的太阳,心思却并没有在太阳上。
“遇到你之前,死于我来说只是多活几日与少活几日的差别,遇见你之后,我才生出想要好好活着的期望。只有与你在一起,我方可算真正活着,现在你叫我不要靠近你,那我跟死了有何分别。”
她见我仍旧不肯说话,朝我侧过脸来:“左右你不要我了,不若我现在便死给你看看罢。”
“你!……”我竟然被她说得语塞,这不明摆着在我面前耍无赖嘛,我真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一向正儿八经的高玄乙会对人耍无赖。
高玄乙定定看着我,她一定知道我心里在无语什么,她是故意的。
既然这样,我也故意不答她的话,转头继续看着夕阳。
“命儿,你可还要我?”
“我、我……”我要啊,我怎么不要,我就是死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滚钉床被人拿刀抵脖子扔进十八层地狱我也不可能不要你。可是我说不出来,我怕我会害死她。
高玄乙一只手撑着屋脊,上身朝我倾斜过来,身体微微压着我的身体,眼睛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我……”
她稍微扬起脸,唇便贴在了我的唇前:“你只需回答我,要,还是不要。”
我深吸了口气,将脸扭到别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么近的距离我根本把持不住……
高玄乙却将我的脸拨回来,身体又往前倾了倾,几乎与我贴在了一起,她吻住了我的嘴唇。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回应着她。她察觉到我的动静,用力咬住我的下嘴唇。
“嘶,疼……”
“知道疼了,我这里更疼。”她抓起我的手放在她的心口。
我知道她委屈,但我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地跟我表示她的委屈。我再控制不住了,抱住她重新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