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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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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粗糙的手摸了摸那丫头的头,“丫头乖,等等就有的吃了。”

丫头缩在墙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前后摇摆。时不时看着眼前的空气傻笑,手在空中不住的乱抓。老翁看着眼前这个丫头,沉重叹了口气。段亦勋说:“老先生何故如此?不如说给我等听听!”

老翁又是沉重的叹口气,摸了摸丫头的头,“这个丫头无父无母,我和贱内看这丫头可怜便将她收养下来。这丫头原本聪慧,生的又秀气。城中的男子来我家提亲的络绎不绝,可谁知这好生的人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真是造孽啊!”

他摇着头,将脸别到另一边去。云婧拱手道:“在下自幼学医,或许可帮老先生排忧解难。”

老翁缓缓抬起头,“可我们付不起这医药的费用。”

云婧微微笑道:“不必,二位救我相公,这就当作谢礼可好。”

老翁茫然的看云婧,良久才大笑起来,“老夫眼拙,竟然把这样好看的姑娘当作一位公子。眼拙,当真眼拙了。那老夫就替丫头谢谢姑娘了。”

云婧蹲到丫头面前,丫头吓得立刻蜷缩起来,嘴里叫嚷着,“不要,不要。不要碰我,不要!”

她颦起眉头,解开本来用发带绑住的长发。丫头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姐姐,姐姐你回来了。”

她突然大叫一声,跑到另一个角落蜷缩住,“姐姐,你放过我。姐姐,不是我,是萧望北是他害你的。”

云婧接口问:“你说萧望北?”

一听萧望北的名字,丫头吓得捂住耳朵,一直叫嚷着,“不要,不要,放了我。不要!不要!”

丫头忽然站起来,手紧抓着云婧,“不要,我求求你放了我!放了我!”

她叫的愈发歇斯底里,晃的云婧头昏眼花的。丫头看起来弱不禁风却有这般大的力气。

段亦勋在丫头脖子后面一敲,丫头落到翊卫怀里。他也扶助云婧,看那老翁。老翁擦着眼泪,“姑娘你也看到了这丫头的情况。”

老翁沉重的叹口气,与翊卫一起扶着丫头进屋去了。

云婧与段亦勋忙跟进去,那间狭小的居室中居然还挂着一幅画像。屋子中的一切都沾着泥土,唯独那幅画干净如新的一般。段亦勋看画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怎么会是她?”

老翁擦一把眼泪,指着画说:“这画上是丫头的姐姐。”

此话一出让众人更加震惊,三人立刻就明白了。当年被萧望北侮辱的并非从山下带上山的女子,而是这茅草屋里的姐妹两个。云婧忿忿不平的骂道:“那萧望北死的真好,真不是个东西。”

孙络的脸色更加难看,若不是皇命在身,他巴不得立刻下山调兵回城。看着眼前疯癫的丫头和一直擦眼泪的老翁,孙络也是厌毒了那萧望北。

正此时那老妪擦干手进来唤众人出去用饭,一看丫头晕在床上叹口气问道:“丫头又犯病了?”

老翁不语,默默蹲到墙角去。云婧扶住老妪的肩膀往外行去,老妪抓着她的手一直在叹息。四人也沉默着,那林子炊烟袅袅之中两个男子一前一后行来,一位白衣飘飘举手投足尽显雅士风范。一位一身绛红的衣裳,看上去极是洒脱。

那白衣裳的是棋圣乔允,红衣的便是酒仙杜清。二人是茅草屋的常客,乔允一见老妪朗声问道:“老人家,这丫头可好些了?”

老妪迎了二人进来,乔允的眼神扫过众人脸上,脸色微变心中已经惊叹。这世上怎会有人如此相像,还是阿颜你这么些年都未变过。杜清见乔允发愣,打趣道:“许是这屋子里人多,吓着乔兄了。”

乔允尴尬微笑着,进屋看丫头去。杜清并未跟着进去,只将手上两坛忘忧酒放在桌子上,“这忘忧酒送给二位。”说着又从袖中掏出几金,“你们收着这钱,我晓得最近平州不安定。你们带着丫头也好生活,你就别再推辞快收下。”

老妪从杜清手上接过那几金,目送杜清进屋。

酒仙与棋圣的到来引得众人陷入深思,碧湖山庄中的前辈向来不问江湖事也不会参与各国特使所行之事。可这二人与这一家人十分熟识,由不得众人不去怀疑。

老妪又唤了一声,招呼四人在矮桌子边坐下。又迎了乔允与杜清坐下,这才去端了碟子上来。老翁与老妪虽说日子清贫,可家中碗碟却极是好看。老妪道:“这碗碟是丫头以前自个儿烧至的,哎!”

乔允见她背过身去擦泪,忙扶住她的肩膀,“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想尽办法治好丫头的。”

他说罢,拉着老妪到桌边坐下,老妪却惊恐的退后几步,“使不得使不得,各位公子老爷用饭,我怎么能上桌。使不得使不得。”

云婧忙说:“老夫人,我来帮你。”

乔允的神色肃然起来,但并未劝阻顾自坐下对众人道:“山野小菜,诸位将就着吃些。”

他就仿佛这家主人一般招呼着众人,段亦勋道:“这比起我们行军打仗要好得多。”

他拿起木著大快朵颐的吃起来,其他人也不讲客气。孙络索性弃了木著,用手撕扯放在正中的鸡肉。

“这种大快人心的时候怎么能少了酒。”杜清抱过来一坛酒,一揭开盖子酒香便溢出来。孙络深吸一口气说道:“这是忘忧酒?果然好酒,果然好酒。”

杜清给众人都斟上一大杯,大家碰了杯一仰脖那杯子就见了底。云婧帮着老妪做好菜,出来一瞧连连道:“阿勋你受伤未愈,怎么能喝酒?”

段亦勋大手一挥,半恳求的说:“今日高兴遇着这些知己,你就随了我吧!”

老妪也过来拉云婧,“你就随了段公子吧!”

云婧把酒杯交还到段亦勋手里,“那好吧!只许今日!”

段亦勋推搡着她进厨房,“知道了我的凤大大夫,明日一定谨遵医嘱,绝不再喝酒。”

这话惹得云婧噗嗤笑出来,“还不快去,再晚了我可要反悔。”

段亦勋急忙出门,却不忘时不时回头去看看她。只知道她笑容明艳,静立门下目送自己离去。

觥筹交错之后,天色已然昏暗。翊卫帮衬着把那四人拖进屋子里安置好,才折回小院子。院子青翠的花丛中,那身桃色的劲装显得极为显眼。翊卫拉了个木墩在云婧身边坐下,“今日多谢凤小姐随我一同下山寻找将军。”

云婧看着远方似血的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不见的红霞道:“阿勋睡下了?”

翊卫点头,嗯了一声。云婧轻轻叹气道:“自从来了碧湖山庄,今日还是他最轻松的一日。倘若这天下无战,就能永远如此安宁了。”

翊卫垂头一笑,“这都是将军的命,生于乱世征战不息。逃不过的。”

云婧看翊卫,翊卫也看她。云婧不解的问道:“为何这么说?天下本就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

翊卫说:“将军出生之时正值朝梁大争......”

段亦勋出生之时,段昭镗正身在朝梁两国的战场之上。两军对峙有半年,交战数十场却都不敢倾全军之力。可段亦勋出生之时,朝梁战场上梁国大败朝国凯旋而归。段昭镗对刚出生的两个孩子极是喜爱,周岁之时请来盛京所有僧人为两个孩子祈福。

正在僧人祈福之时,一个穿着破烂的道士提着酒壶进府来讨口酒喝。段昭镗与夫人孙云思命下人给那道人拿了酒,那道人却不走反而行至抱在孙云思怀中的孩子跟前。孩子伸着小手要去摸道人,道人笑嘻嘻的说:“你竟也来了人间。”

孩子咯咯笑起来,伸着手要那道人抱。道人却退开一步,对段昭镗和段夫人说:“将军,夫人,令郎并非普通人。而是天上七杀星君转世,这一生注定要为将征战沙场。不过七杀星君转世为人,此生要经历一次情劫或会要他性命。”

他又对着孙云思怀中的孩子道:“到时候老道会再来找你。”

道人说罢转身离去,段昭镗追到门外拱手说:“还请道人赐名。”

道人扬长而去只留下两个字,“亦勋。”

翊卫说完看云婧,她一张小脸上写满了震惊。翊卫接着说:“所以呀与将军而言生在大争之世活着比什么都要紧。”

这天下三百年都在争,王公贵族争国土权利。市井小民争一良田,一亩沃土让自己可以安逸活着,可战乱不止又有哪里是好的去处。只有天下一统,才能让世上再无征战。翊卫心中如此设想,段亦勋心中也如此设想。

云婧天生乐天,受不了翊卫那幅眉头紧锁的模样,话锋一转问道:“我初遇阿勋他自称是什么段家三公子,但段府却只有阿勋和亦轩两个人。这是为何啊?”

翊卫听她问,才说起段家曾经的往事。原来段家在夫人孙云思生育这两个公子之前,已有两个通房为段昭镗孕育公子。段家大公子比段亦勋大上七岁,二公子却正好大他一岁。

段亦勋九岁之时,父母与大哥都在梁与大宛一战中战死沙场。通武侯段昭镗死后,段家散尽家财。通房以及这四个孩子被送到郢都叔父家中生活。

“这大哥是死在沙场之上,那二哥呢?怎么也不见了?”云婧打断翊卫。

翊卫道:“二哥死在郢都了。”

那一日天气晴好,郢都郡守段昭玺带着家人上山礼佛去,孩子们便留在家中。段亦勋一大早儿就闷在书房读书,半步都未出门。到了午后,丫头端上点心。与段亦勋同屋读书的段二公子因是通房所生,吃穿用度比嫡子都差了许多。段二盯着那盘子里的点心不停咽着口水,那一块糕点是叔叔特意给两个弟弟买的。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段亦勋见段二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急急放下了推到段二面前,“二哥,这点心给你。以后我的点心都给你。”

段二年岁不大,仍是小孩心性。手也未擦拿起盘中一块糕点就塞进嘴里,乐呵呵的望着段亦勋傻笑。段亦勋也乐呵,除了姐姐段婉媛和弟弟亦轩,眼前这个哥哥就是姐弟三个唯一的亲人。

他正开心笑着,段二却忽然不动了。身体直挺挺的倒下去,两行乌血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染的他雪白的脸都脏了。段亦勋扑上去扶起段二,用手去探他鼻息却什么也探不到。他吓得松了手,段二的尸身又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翊卫说完盯着云婧,她觉得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而去,不禁哆嗦一下,“段昭玺想杀阿勋但却阴差阳错杀了阿勋的二哥?”

回应她的却是久久的沉默,翊卫没有肯定却也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云婧心里的寒意又泛起来,仿佛将她推进了冰窖一样。

她看着天边,夜色如大幕沉沉的笼罩着天地,也笼罩着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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