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无常 玩弄鼓掌(2/2)
钟郁明长舒一口气,就近坐下,听着疲惫和紧张千军万马般奔腾而来。
两人并肩而行,很是安静。
昨天钟郁明把自己引到祠堂,便是料到如此不可收拾的残局而故意为之的。以钟郁明的洞若观火,怎么会想不到昨天最好的状况就是慕承炎老老实实地挨完荆杖,而清烛这个处境尴尬的人,至少在昨天那样的场景下,不要出现。事过,清烛是后悔自己瞬间发热的头脑和不过大脑的举动的。当然她也足够了解自己,同一场景再次上演,她依旧不会袖手旁观,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无疑,钟郁明看透了她这一点,他看似是搭救慕承炎,实则是导致这场最坏结局的罪魁祸首。末了还假惺惺地尾随,美其名曰保护。白白记了一功,慕承炎还要对他感激不已。
而这一切,清烛都无法对慕轲解释。
因为从一开始,曾被钟郁明施暴未遂的清烛,便不应该心甘情愿地由他指路,而出现在祠堂里。
“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帮他说句好话了。”
“啊?”清烛猛地抬头,十分不解。
“钟郁明。”慕轲回想着他发乌的眼袋和不稳当的肩膀,点点头,“他很担心你。”
“我……”
“听我说完。他连我也不信。所以不只在你只身在红坊时潜伏左右,在我们一起出来时还是跟踪,便是他不信我的依据。而起初我并没有发现他,”慕轲惭愧地笑笑,“——他的轻功,我在他这个年纪可没这么利落——是刚才我们吵得山响的时候,我听到他的。如果不是老马拦着,他也一定会出现,拦住我的。”
清烛右手食指绕着一绺头发打着圈,不以为意,“之前有人为了我杀妻卖子。他,有什么稀奇?”
慕轲略一沉吟,在清烛面前摆出同样姿态,“你们俩的事,你们自己解决。”
清烛一点就着,急于撇清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他,是他一直在死缠烂打!你们也不要信任他,像他这种背信弃义……”自知失言,便缄口不语。
慕轲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走,不再听她戏文一般的花样说辞。
“我下面说的话,你要仔细记着。”
清烛见慕轲严肃颜色,便不去插科打诨,不知道现在找找镜子,会不会像慕承炎脸上常现的神色。
“昨天的事情,我只原谅你一次。因为你并不明白太君作为我的母亲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只是解释你也可能不会理解,而且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解释的。但是,你要知道,无论如何,听好了,是无论如何,都不许你做出伤害她的事情。能做到吗?”
清烛细细回味,想了想,摇了摇头。
见慕轲眉头更紧,她解释道:“不是我不能做到,是我不知道能不能。所以不能贸然答应你。”虽然她也清楚,自到易水山庄,慕轲并没有要求得过分,甚至除了每天的那两张字,他都没有要求过什么。
“而且……”慕轲正哭笑不得,清烛竟然又加了条件,他不禁哑然,这般讨价还价的功夫,着实像得到了慕承炎的真传,“我会做什么,取决于她做什么。”
如果是慕承炎,慕轲一定会抓起他的头发把他扔飞出去。
“好!”慕轲甚至双掌相击,赞同且无力,“那么三天后,你就不要待在山庄里了。”
是啊,总不能把自己的老娘赶出家门。
“那去哪儿?”
“和承炎一起,去贺府祝寿。”
“去贺府?”清烛努力控制着不笑出来。
“不想去吗?”慕轲问道。
清烛无暇刺探慕轲对小辞之事的知情程度,或者不以他是否知晓为意。数月来心心念念的愿望一朝达成,兀自兴奋不已。
“反正现在易水山庄容下我,出去也好。”心中又盘算了一遍计划。
总算路途不远,前方便是显赫的大门。
初见时,清烛只觉那“易水山庄”四字背后涌动的,是污垢和血腥,深不见底,不能直视,不可靠近,否则尸骨无存,万劫不复。
如今,像是拨开了云雾的黎明,日光虽熹微,总归是磊落的。
只见和管家匆匆向门外走来,见到二人,步伐更快。“庄主,白远遥来了。”
清烛一阵耳鸣,继而轰隆声不断,再听不见二人的对话,所幸二人嘴唇翕翕合合,时而沉吟,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并没有望向自己。
终于慕轲看向清烛时,被她脸上苦涩、惊惧、痛悔交织的表情一惊,随即温言到:“一起会会他。”
清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跟在慕轲身后,一直到前厅。老远便看见那个熟悉的黑色背影,背对着厅门,站在正中央,仰视着高悬着的匾。
清烛拉拉慕轲的衣角,压低嗓音道:“我想回去换衣服。”
慕轲这才定睛一看,清烛一身鹅黄,似蝴蝶,随时顺风而舞。这衣服已是秋寒最朴素的一件了。何管家掩口一笑。
“客人久候多时,再不见不是待客之道。”
清烛没吭气,只得挥着一身翅膀。
“白公子远来山庄,是慕某的荣幸。”慕轲边走边朗声道。
白远遥似惊醒般回身,明眸灿灿,嵌在那张完美无瑕的肉皮上。他笑道:“不敢。晚辈见过慕庄主。”他双手抱拳,躬身一揖,双眼明亮如刀,起身转向清烛,略一颔首,“清烛小姐,别来无恙。”
清烛一福身子,似有万千黄蝶纷纷起落,“托白公子的福,一切安好。”
慕轲见状,抬手请白远遥坐,又吩咐换茶。自己坐于厅中央,白、清二人分坐两侧。
“还未听说,白公子与清烛是旧识。”
清烛两手捋着左耳边的一绺长发,等待白远遥作答。
“晚辈在玉人楼偶遇清烛,便一眼倾心,形同莫逆。挚友相交,不足为第三人道。”
清烛笑靥如花,掩住了嘲笑,因觉他这话说得,乍一听冠冕堂皇,实则跟没说一样。
“所以……”清烛双手一停后继续,等着下文,“晚辈这次来,是要向清烛提亲。”
气氛凝滞,直到慕轲将茶杯放回杯座,发出陶瓷摩擦的声音。
“白公子,你我虽身在江湖,民间规矩却也不得不守。哪有男子亲自提亲的道理。”
清烛暗中翻了个白眼。
“是,慕庄主见笑。”白远遥一笑,依旧落落大方,“晚辈向来轻浮,此次前来,一心想要您见到晚辈的诚意。还望庄主原谅晚辈唐突。”
“白公子稍谦。”慕轲笑答,“慕某从来不敢小觑白公子这般,推陈出新的年轻人。”又看一眼清烛,见她面色如霜,“既无媒妁之言,也无需遵父母之命。此时,还要当局者自己拿主意。”慕轲轻易地将剑锋转回向白远遥,寸寸逼近。他站起身,二人也跟着起身,“易水山庄固若金汤,白公子大可放心再次商议。慕某烦务缠身,先告辞。”他不再和白远遥浪费口舌,也担心一个失控,因了慕承炎至今未愈,一把捏断白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