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2/2）

关于幻觉，她想到的第一个词就是隐纹，就是沐舒白……

谭小雅先于脑子行动飞快的掐了自己一下，眼前依旧是鼎沸的人声。不会是沐舒白，他的隐纹没这么大能耐……鄄都到临京途中亦没有别的城镇，难到是……山精野怪作祟也不对啊看驾车人的反应也太淡定了。

谭小雅将心中的怀疑一个接一个的排除，那么剩下的结论无论多么不可能，也应该就是真相了……

是她……记错时间了吧？

“不要下去!”笙歌似乎一眼就看出她想干什么，急忙拦住她。

谭小雅看看他又看看窗外，简洁的说：“待在这里，我会找到你的。”说完翻下马车迅速隐入人群中。

笙歌呆呆的半立在原地，空落落的手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谭小雅在人群中快速穿梭，一颗心脏兴奋的咚咚直跳，这里的人看起来不赖，碰见匆忙赶路的人总会侧身让行。以往她并不喜欢这种嘈杂拥挤烦躁到令人恐惧的热闹，这时候却有种藏进人堆里的安全感。

谭小雅跳下来，是要补充食物，水，还有寻找落脚的地方。

后两者有点麻烦，因为她钱袋空空，不，她连钱袋都没有。至于水嘛……谭小雅左看右看，灯市里到是有一条河蜿蜒而过，谭小雅盯着万重火光下仍显的幽静黑深的河底，终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谭小雅走在人潮渐少的大街上，现在她好希望能有一顶帽子，就可以把帽沿拉的低低的。前面有个店小二在推搡着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娃娃，仔细看那不是个小娃娃，是个人立而行穿着小女孩衣裳的小黄鼬!小黄鼬化作四五岁孩童模样，却还是有着毛茸茸的手，毛茸茸的脚，毛茸茸的尾巴，唯一像点模样的是那张毛脸，只变化到一半的样子，黄鼠狼的耳朵和黑脸黑鼻头都未隐去，圆圆的耳廓随她瞳孔的收缩一抖，一抖。

“出去出去出去!我们这儿没吃的送给没钱的小孩儿!”店小二拉扯的力气未免大了些，小黄鼬几乎是被一下子惯倒在地上，看他斜着眼，走进店里还不忘鄙夷的哼上一句：“讨人嫌的妖怪。”

谭小雅一呆。

这个世界有妖怪的，虽然数量远不及这个世界的“人类”。人觉醒兽魂是变的像动物，动物修妖是要变的像人，这不是很好很和谐么，谭小雅总觉得这个设定里暗藏了莫名的哲理，只不过修炼中的小妖通常隐居山林，敢于混迹人市的通常是“见了也认不出来”类型，毕竟“兽化”后动物特征的覆盖面积很小，像小黄鼬这样明显就能看出是妖物化人的例子出现在这样热闹的地方……着实罕见。

小黄鼬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小鼻子轻轻抽动，从店门口走开去。谭小雅的身体自动跟了上去。

小黄鼬又走了一阵，鼻头又一抽一抽起来，耳朵上的小撮毛也轻轻抖动，它走到一个包子铺前边，双爪合并朝大娘作揖。谭小雅看的有趣，竟忘记了干渴。

大娘不看它一眼，大娘的眼里好像只有客人和包子。

小黄鼬也跟着大娘挪步，再次跑到她跟前再对她作揖。大娘冷不防被绊了一下，气得一脚踹在黄鼬腰上，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今儿可真晦气，大晚上的遭黄皮子使绊子!”

声音不大，但谭小雅都听到了，小黄鼬应该也听到了吧小黄鼬慢慢的转头，目光所触及到的人流就像遇到中流砥柱，自动绕开那一块地方，以它为中心形成一处留白，不大，但格外醒目。

小黄鼬的目光定在某个点，不动了。它好像无需再做过多的尝试就已明白，在这座处处夺目辉煌的城里，处处都在温暖而迷醉的灯火照耀下，却是没有它的容身之地的。

谭小雅不自觉轻轻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她在抖哦

晁南国属地区的人们崇尚隐纹而唾弃兽魂，与北方的邶国完全相反。鸟类的翎羽出现在人类身上并没有什么大用，有一段时间，拥有别样绚丽羽毛的人还被当作珍惜异宠和奴隶在市场上公开买卖，而那些混迹人群中的“特殊”的人，无法彻底剪掉自己的羽毛，有些可以遮掩有些却完全不能，对于他们来说，那一定……是一段相当黑暗的时期。

谭小雅曾思考过晁南的这种民风是否和晁南屡次战败齐邶有关虽然战争已结束将近十年，但好像……很快就要重新挑起了……看来十年的时间，还不够他们从历史的遗糟和对兽魂的恐惧中走出来，而现在，连带着类似兽魂的妖怪也憎恶。

这里……不久之后也会烧进一片战火……

谭小雅渐渐冷静下来，松开揉的不成形状的衣角。

小黄鼬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发呆，谭小雅在离它一丈远的地方呆站着，想想又坐下，又站起，又坐下，最终还是从河水里捧起一波饮下。

好……涩。

谭小雅擦擦嘴，小黄鼬的胡须什么时候又长出来了还是……她之前看花了眼

一人一妖都很沉默，沉默看着水面上倒映的繁华光景，她突然有种很荒芜的感觉，好像想起在哪看到的一段话：一个过于欢娱的地方之讽刺，比之一种过于凄凉的环境之压迫，常常更能使人感到理智上的痛苦。

谭小雅莫名难受。

河水好像和时间一同静止了，河面上，无风，只有小黄鼬的胡须在一抖一抖的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