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章:求婚(2/2)
里屋,听到聂婆子喜气洋洋的话语,顾二姐直觉寒意上心头,惊得一哆嗦。
堂上众人都在想这些话的真伪。
聂婆子见神情多有不信,喘口气还待再说,这一丝话缝儿之际,顾陆身后服侍的长子顾全爽朗发声问道:“周七何时丧妻的?他家与这里不过一九水路,竟从未听说办丧事,倒是奇了。”
聂婆子不悦道:“老婆子好好儿上门说亲,阿全你只追问人家丧事,晦气晦气!”
顾陆冷冷给儿子站台道:“往日只听说周七要典买我顾家二姐。我一族虽人穷地少,也是要脸的,寡妇不肯典卖去做人家续香火的外门女人,我顾家必得给二姐撑腰。猛然听见周七是来求亲,并非典买,这实在不是小事,我儿将来也是要做族长的,岂可不追问明白?”
事关金主周七,聂婆子不敢乱编,顿时嘿然,便一个两个眼神,去瞧里正。
寂静中,只听见周七爽朗笑声,他快步进堂屋,没有空座位也不介意,只环着作揖,解释道:“顾全兄弟到底是见过世面的,问得有道理。我堂客生病已久,昨夜时运不济一下子没了,今日天光才搭棚子,报丧也不来这边村子,不知晓也是有的。”
顾陆满脸不屑:自己老婆昨晚咽气,下午就忙忙带着媒婆来求娶,只当顾家上下几十条汉子都是死人?
脸色是这么摆出来,可一想到儿子顾全净身回村,若想要东山再起第一就是要借钱,周七是各村彼此周转钱财“起会”的线人,哪里敢得罪?硬气话到嘴边,也就怂了。
——乡村起会有彼此互助的性质,利息平均只五分。若是到商铺或大户借贷,没有两倍的利,绝不可能借出钱来。
倒是顾全不依不饶,追问道:“周七你这话就说得奇了,婆娘死了不好生办丧事,急忙来求甚么亲?我顾家世代住这里,又跑不掉。”
周七做为难状,只瞧着聂婆子。
知道该她说得罪人的话,婆子赶紧接话茬道:“这里面有个道理,并非周七心急。只是顾二姐带重孝,错过这热孝里嫁娶,再论亲就要三年后了。周七这样年龄的好汉子,急着要婆娘掌家过日子、传宗接代的,哪里等得了三年?于是……”
顾二姐再不顾礼仪如何,从灶间三两步就跌到堂屋,锐声问道:“婆子你胡说甚么!我阿父弟弟好端端去趟广信府,哪里来的戴孝?”
聂里正咳嗽一声,小声道:“广丰暴雨,广信府城边的渡口淹了十之八九,水都漫到城门外了……”
顾陆再不管里正面子,只死死盯着周七,涩声问道:“顾九是初一清早去的广信府,阿桐午后才觅船去寻人。就算大水发得厉害,两父子根本不在一起……是不是顾九出事了?若顾九没了,讯息已传到你耳朵里,阿桐怎么不速速扶灵回来?”
——顾九无关紧要,顾桐却是童生!顾家这二十年内唯一过了县试的读书种子,也是顾家更换门楣的唯一希望。就算是傻的童生,也比没有强!更何况,同去县城的村妇都回来说,顾桐已经说话正常、口齿清楚。
一个离秀才只差一场院试的读书人,绝对是家族的战略资源!
若不是张维命人来递话,“已把顾九锁拿在府衙班房,这一二日就寻机打傻小童生,一并送进去结果”,周七哪里敢来顾家抖气派,借天师府的面子,要强娶顾二姐?顾桐傻了,才只是个无知幼童,但凡他清醒过来,就是县太爷面前都不必下跪的读书人!
周七几次运气给自己壮胆,大声道:“天师府带话来,顾九偷盗被锁拿,顾桐见阿父丢人,一怒又糊涂了,当着人就撞墙,多半没了……”
顾二姐一声长嚎,哭道:“胡说!……周七,你敢这样咒我阿桐,不怕文曲星收了你?”
见周七脸色变幻不定,顾陆还犹豫斟酌就是不开口,顾全知道是想借钱绊住了阿父的心思,他却不糊涂,知道一个童生的分量,怎么敢只听周七的话,就草率决定?
——只要今天周七抢重孝荒亲带走二姐,就木已成舟。万一顾桐没死,寻了回来,这一村子上下,连自家读书人的血亲都照顾不周,还要不要脸面,要不要前程了?
主意拿定,顾全顶着二姐感激的眼神,断然道:“若是如你所说,顾九已死在府城班房里,我顾家没有生死不明不就嫁女儿的做派。你这里求亲,我顾家记下了,这就多派族人,去广信府收殓尸骨……若顾九还在,他闺女的事自有亲父主张,也轮不着族里。”
顾二姐直接对着顾全跪下,哭道:“阿兄句句有理,我只求跟着去广信府,寻我阿父和阿桐!”
聂里正嫌她碍事,明知是二姐正主,却仗着出嫁女跟族里无关的体统,怒叱道:“族里说正事,哪里跑出来个妇道人家?”
周七却是做惯生意的,从不肯一味耍狠,反而对二姐柔声劝道:“二姐莫慌。你阿父同弟弟的事,都是天师府带来的口讯,再不会错的。岳丈大人是初二没的,若你守过头七,我这边妻孝便不太合适,不如……”
见这周七口口声声天师府,埠头还停着为他撑腰的画舫,顾全也心虚。可一转眼,堂妹凄凉中燃烧熊熊怒火的眼神,让他必须挺直腰杆,冷冷道:“天师府是神仙家,自然不会错的。但世上总有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弟弟顾桐回来了,却又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