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36章(2/2)
一道光忽然闪过。
这光只是一瞬间,照亮了一点点大的位置,正巧能看见一只骨肉匀亭、苍白的手伸了出来。
那只手摸上了沈如晦的额头,似乎被那股热意惊到,手指微微跳动了一下。
777心情有点复杂。
他发布的所有任务都是程序里自动生成的,上次自己升了一趟级回来后自我意识才进步了一点儿,但也只是一点儿罢了。
他理解不了人类之间的感情。
比如此刻,他隐约知道沈如晦很难过,他也知道她为了什么难过。
可是“难过”这样一个情绪,在他的自我认知里不过是一个既定事实罢了,他只有这样一个概念,却没法和沈如晦共情。
他没有“难过”的情绪。
这让他有一点儿“不开心”,然而这个“不开心”也只是行为上的不开心。
就像人类用摔东西、吵架的方式表达自己的不开心,但可能他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不开心,他只是想表达自己可以拥有不开心的权利一样。
……
好像扯远了。
现在的重点是,沈如晦发烧了,而且她不想去找御医,想硬生生熬着。
777蹲在地上,目光深沉。
他现在有几个选择:
1.把她叫醒,让她去找御医。
2.想办法把系统里的药给她喂下去。
3.让她睡着,自生自灭。
前两个他可能会暴露自己,后一个沈如晦会有生命危险。
简直要逼死选择困难症!
——纠结了半分钟以后他选择把药灌进沈如晦嘴里。
毕竟那群沙雕御医看病都是让人净净地饿两顿,病好了,身体也虚了,和第三个选择死熬也没什么区别了。
说是直接灌,等真端起药碗的时候,他还是耐心地一勺子一勺子喂进了沈如晦嘴里。
等到只剩一碗底的药之后,777“啧”了一声。
宿主真麻烦!
但是……
他盯着她乌黑发青的眼底,咂了咂嘴。
也有点儿可爱。
第36章
沈如晦由于病了的缘故,请了一天假。
御膳房一堆人坐在桌上吃饭,没了她那些新鲜菜,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她叫人上供的辣椒不是没其他厨子试过,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吃着总觉得没沈如晦弄的好吃。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饭吃的真没劲。
这是御膳房众人上一秒的想法。
下一秒他们就被打脸了。
晚来了的小印子带回来了一个大八卦!
他脸上还保留着那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们知道吗?有个老太监疯了!”
众人正在惋惜呢,听了这话就来了兴致:“嗬!怎么个情况啊?”
小印子端着碗喝了一大口水,开始讲这事儿的来龙去脉:“你们知道,我常在内务府到咱们御膳房这一块儿行走……”
小印子本来今儿是照旧带着小账册去内务府核对的。
结果才刚从春华门出来就看见个老太监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路过,看那太监服饰就知道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更何况他形似疯颠呢?
于是他没理人家,带着账册继续往内务府走。
才走出去两三步,那老太监忽然阴阳怪气开了口:“大胆!”
小印子:“???”
他左右看看,这会儿这廊道里头就他和那老太监俩人。
于是手指头指了指自己:“你喊我?”
谁知道那老太监抽什么风,死瞪着一双眼睛,表情傲慢得不得了:“你哪个宫的?见了我也不知道行礼?”
小印子起初以为自己看走了眼,可再仔细观察,那老太监也不过是个落魄老太监,身上的衣服倒是洗的干干净净,头发也梳得光滑顺溜。
可惜那衣服洗得再干净也掩盖不了它的陈旧。
而且看品阶还是最底层的太监!
就这样的破落户,小印子翻了个白眼就想走。
那老太监还不放过他,冲过来一把揪住了他的袖管:“安爷爷问你话呢!”
小印子抢回袖子啐了他一口:“你是哪门子爷爷?!我才是你印爷爷!”
那老太监抹了一把脸,神色深沉:“你竟敢得罪我?!我告诉你,我可是太监总管!皇上的亲信!”
小印子差点笑出声,上下打量他两眼:“就你?太监总管?做什么春秋大梦呢!把我们林质林总管当什么呢?”
他又伸手推搡着:“滚开,别耽误我办事!”
谁能料到这老太监真和吃了熊心豹子胆似的呢?
只见他站的笔直,脸上全是不屑:“林质算是个什么东西?被我轻易打败的丧家之犬罢了!”
“咱家可不就不是个东西吗?”一道阴柔的嗓音在小印子背后响起,“可咱家再不是个东西,这总管位置也坐的好好的,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小印子整个人僵住。
怎么会这么巧?
说林质林质就来了?
他哆嗦着腿,艰难地回了头,挤出一丝笑来:“总……总管,这,这可不关我的事儿啊!”
林质一身暗红色的袍子,那张迤逦的脸上还含着笑,略微拖着嗓子说话,风流又缱绻,心情好的时候听着就像是在人心尖上挠痒痒。
只可惜此刻他心情并不大好。
“你哪个宫里头的?”
小印子以为是问自个儿,连忙答了:“奴才御膳房的!”
林质斜睨着他,嗤笑了一声:“问你了吗?”
他又支楞着下巴点那老太监:“问你呢!哪个宫的?”
“老子乾清宫的!”
小印子:“……”
林质:“……”
林质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笑。
他盯着老太监开口问道:“那你叫什么名儿?”
老太监一脸气愤指着林质:“你连你安爷爷的名字都不知道?!”
他来回走了两步:“听好了!你爷爷我,姓安名平,记住了没?跟我念:大内总管安平!”
“……”小印子觉得这老太监怕不是真的失心疯。
主要是身边的林质情绪太过捉摸不定了,他有点害怕。
“后来呢后来呢?”小太监们围在小印子旁边,饭也不吃了,一脸艳羡——那可是大总管!平日里头见不着的!更何况他还同小印子说了话。
小印子笑嘻嘻地:“哪还有什么后来?得罪了林总管还能有活路?”
更何况那叫安平的老太监好似真的得了失心疯,只满嘴喊着自己是大总管,还说自己是全皇城权力最大的人。
“咳咳咳,后头林总管怎么说的?”
蹲地上的小太监们吓了一跳,回了头才发现满脸通红的沈如晦倚在门框上不停咳嗽着。
“沈姐姐怎么来了!”小印子连忙把座位让出来,伸手去扶她坐下,“刘爷爷说您病了告了假,怎的不好好休息,这会儿出来吹风?”
旁边小太监手忙脚乱地给她倒热水、生炉子盖毯子,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呢!姐姐可要好好养病,咱们这群人还等着您回来给喂胖呢!您瞧,这一天没来我们就瘦了!”
沈如晦笑着骂了他一声:“才一天你就瘦了?糊弄谁呢?”
小太监们全都跟了笑了一声。
沈如晦又咳了一声,转向小印子:“才刚问你呢,后头那老太监怎么了?”
“嗨!还能怎么着?他差点惊动了皇上,被林总管叫人堵了嘴捆起来扔尚方院里了呗。”
小印子努了努嘴:“多半是活不下来了。”
有小太监嘟囔着:“自个儿作死,怨谁呢?”
是啊,自个儿作死,怨谁呢?
得了消息的沈如晦咳嗽着往外头走。
小印子着眼看了一下,轻轻咦了一声:“那不是回住处的路吧?姐姐这是要去哪?”
……
尚方院历来是最热闹也最荒凉的地方,宫里头所有的阴司秘密都藏在这里头。
华方是尚方院一个小小的执行,平日里头没别的事,就盯着那些个被送进了尚方院的人,再听上头的吩咐好好“招待”他们。
今儿林总管亲自送来个人,五花大绑地绑着,右手五根手指头也叫人给扭断了,无力地垂着。
一般这样的人送进来都是要被重点关注的,而且不让别人探望。
所以一开始有个病秧子裹着披风通红着脸进来的时候,他是拒绝的,这林总管亲自送进来的人,哪里能叫她这么容易看着?
他只管斜着眼睛觑她:“送进了尚方院的人,万万没有叫人进去瞧的,我劝您啊,赶紧回去吧。”
结果那人也没说话,闷声咳了一会,藏在披风底下的手递出来了一枚玉佩。
他惊了一下:“哎哟,小子有眼不识泰山!您请您请!”
沈如晦拢了拢披风,接过他递过来的烛台。
关安平的地方在最里头,监牢昏暗又潮湿,泛着一股子恶心的霉味。
屋里头除了正中央一个矗立着的绞刑架外什么也没有,门上只有一把大铜锁,绞刑架上绑着个蓬头垢面看不清神色的人。
沈如晦等华方开了锁走进去。
架子上的人好像听见了动静,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发出“呜呜”的叫声。
华方同她解释:“林总管说了,这人疯疯癫癫的,还尽说些胡话,污人耳朵,叫人把他舌头给割了。”
沈如晦眼里没什么情绪,哑着声音道:“你下去吧。”
“好嘞,只是这不让人多呆,您看着点儿时间。”
等人离开了,安平垂着的头才抬起来。
他鼻涕眼泪和血污糊了一脸,面上全是恐惧的神色,见了沈如晦眼睛骤然间迸发出了光,又开始“呜呜呜”地叫,仿若她是来救世的观音。
沈如晦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轻轻笑了:“你是不是等着皇后娘娘派我来救你呢?”
安平焦急短促地“啊”了一声,双手挣动,带得整个绞刑架晃动起来,微张的嘴唇里头空空如也,眼中全是希冀。
“我问你两句话,点头或者摇头,你可要想好了再回头。”
安平连连点头。
“你昨儿晚上是不是做了个梦?”——点头。
“梦里头梦见自个儿当上了大内总管?”——点头。
“醒来的时候是不是觉着自己恍恍惚惚的,真觉着自己是大内总管了?”——还是点头。
头点到一半,他忽然僵住了,面上满是惊恐的表情望着她。
监牢顶上有一扇小天窗,这时候有朦胧的光透过窗户照下来,恰恰好照在沈如晦身上,而她的脸却半隐半现,晦暗不明。
安平只听见一声轻轻的叹息,像隔着云端,模糊不清。
——“梦醒了。”
他的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束缚住,脖颈也被死死勒住了,呼吸渐渐变得困难,有什么湿润的东西一层一层地盖住了他的脸。
视线慢慢弱下去,但他失明之前分明瞧见,沈如晦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想叫,却发不出声音。
腹腔被什么东西重重锤击,每一下都带起一阵风声,他想呼吸,想要一口新鲜的空气。
窒息的感觉蔓延。
他的喉咙被紧缩,胸腔一阵刺痛,眼前是无边的血色,然后发白晕眩……
他快要死了。
不知为什么,他生出一股莫名的解脱感。
死了就不用再受折磨了……
然而这只是他的错觉。
下一秒他脸上盖着的无形的东西就被揭开,一大团浑浊夹杂着霉味、腐臭味和尿骚味的空气猛地钻进了他鼻腔里,呛得他撕心裂肺。
他在咳嗽的间隙中看见沈如晦依然一动不动站着。
她问他。
“还记得如意吗?”
她是恶鬼!
无声的恐惧爬上他的心头,脊背一阵发寒。
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皮肤缓缓地爬进了他的血液里、腹脏里,撕咬抓挠。
沈如晦笑了:“你得好好活着,活着才能更痛苦。”
她无视他惊惧的表情,歪着头问道:“还能活着,开不开心?”
“很开心吧?”
“自己满手鲜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还有今天呢?”
“当然,你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也没关系,十八层地狱还等你呢。”
“我要你活着一日便痛苦一日。”
沈如晦现在觉着自己浑身都痛快极了,连浑身滚烫的温度都冷却下去。
她极其缓慢地转过了身,顺着甬道一步一步往外头走,等重新看见外头的天空的时候,她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有个冰凉的身体贴近,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顺着那股力道把自己埋进了身前的胸膛里。
胸膛微微震动,头顶有个不耐烦的声音传进她耳朵里。
“哭什么呀。”
沈如晦呜咽出声。
777冰凉的手揪了揪她的披风,顿了一下:“女人就是麻烦。”
“……”她想要抬头,却又被他按了回去。
777又“啧”了一声,声音好像在发飘。
“算了算了,本系统的肩膀勉强借你靠一下好了。”
他又轻轻嘟囔了一声。
“反正要见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