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2/2）

他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正常人，可他每天都在怀疑与否定中度过，在虚幻与现实中游弋，他想很多没头没脑，离奇古怪的问题，他想他所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一枕空梦，他想自己是否真实存在，他否定现实，又否定自己的否定。说到底，就是在逃避。

割破他手指的瓷片也割破了他虚无缥缈的幻想，承载着他不愿接受的事实的热气球拽着他漂浮的心一起重重坠地。他承认了，一家四口又变成了一家三口，他甚至不敢再心安理得地把左萱当成自己的妈妈，享受她的关怀与照顾。

命理一说，或许是有些道理的呢？

“佑佑。”左然从背后把顾佑圈进怀里，让他们之间没有一点缝隙。“你能不能不要再这样了？我很害怕。”

他们依旧每天晚上互道晚安，一起相拥着入睡，可是左然却猜不出离他那么近的顾佑在想什么。他不能着急，也没有足够多的时间陪着他，跟他说话。

“不用担心。十二点半了，睡吧。”顾佑拍拍环住他的左然的手。他不能跟左然说，也不想跟左然说，还有一个月就高考了，他不会让自己影响到左然。他知道左然担心他，所以他在左然每天睡前小声喊他名字的时候闭着眼睛装睡。左然很累，确认之后很快就会睡着。他等左然睡着之后再睁开眼睛，然后继续发呆。

“我想复读。”左然用下巴蹭了蹭顾佑的头顶，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顾佑听到之后立马转过身，皱着眉抬头看他。

“我不想这么快跟你分开。”

“哥，马上就要高考了，你现在说这种——”

左然没让他说完，用一个吻堵住他的话头。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顾佑好不容易学会了在他面前任性，却因为顾虑，在最难熬的时候独自一人将那么大的悲痛全部吞下，一点都不向他吐露。他不放心，也不忍心。

顾佑沉默了一会，低下头去，双手抵在胸前，攥住左然胸口的衣服。

“所以你想让我更加愧疚吗？”

他的眼泪几乎是瞬间就涌出来，簌簌地流着。

“不是的，佑佑，我只是不想你连难过都要藏着，你不要怕麻烦我，我害怕你忍得受不了。”

“我没有藏，没有忍，我只是不敢接受……现在我知道了……爸爸真的不在了，他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和小时候想起妈妈一样，顾佑小声地哭诉着，却声声落进左然的心底，感受到他比从前更深重的悲伤与难以化解的阴郁。他知道他这次哄不好他，能做的只有陪伴，倾听和安抚。

顾佑哭了很久才渐渐停了下来，他缩在左然的怀里，小声地抽泣着，左然探出手去，到床头够到纸巾盒，扯下几张帮他擦脸。擦过之后还是会有眼泪流出来，左然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温柔地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吻过他脸颊的泪痕，吻到他的嘴角，吻上他的唇。

在轻柔得颇能安抚人心的细吻下，顾佑慢慢平静下来，就在他刚开始给予左然回应的时候，“啪”地一声，房间的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