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演戏(2/2)
陈立鲲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转头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谢骄,他在灰头土脸的工作人员中异常醒目。陈立鲲眼前一亮,招手让他过来,搂着他的肩把他带到崔阮面前,憋着气道:“你现在看他是怎么演的,一笔一划学他就好,也不用揣摩了。”
崔阮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谢骄有些状况外。陈立鲲给他解释了来龙去脉,他才明白,崔阮有场哭戏一直过不了,这个剧本是谢骄写的,近水楼台地被陈立鲲拿去拍了,他自己写出来的故事自然没人比他更懂人物心理。
谢骄粗略地扫了眼剧本,酝酿了一番情绪,随后就脱掉碍事的风衣跪倒在地,“我可以原谅你离开我,我可以原谅你对我做的任何事……”他的台词和语气同样悲戚,眼眶里的泪水摇摇欲坠。对手女演员居高临下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谢骄仰起头茫然无措地啜泣,“只要你回来就好,不要忘记我,不要抛弃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他双手紧紧地抓住女演员的衣角,乌黑的羽睫像被雨水打湿的茉莉。
凄惨的青年死死地咬住牙根,他闭上眼睛,不想暴露的脆弱和泪水从他的心里流到脸颊,女演员怜悯又无情地看着他。“我什么都没有了……”谢骄喉头发紧,面露痛苦的哽咽。他拼了命地压抑,隐藏着哭声,摇着头不要发出声音,却还是在被推开的那一刻声泪俱下。
“我没有任何坏女人的天分去欺骗你,我还爱着你……这不是事实。”涕泪交加的谢骄扑上去抱住女演员的双腿,他的情绪濒临崩溃,不要钱的眼泪决堤般汹涌而出,嘴巴里含糊吐出一些挽留的字眼,可还是被女人毫不留情的打断,“我必须走了,以后……没有我在,你要自己去面对所有困难。”
谢骄的撕心裂肺在女人走后变成无声的抽噎,他平静又可怜地瘫倒在地,似乎失去了一切力量。目光涣散,表情麻木,断了线的眼泪没有知觉地扑通往下掉。他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十八岁被司法学院录取,尽管成绩斐然也谨言慎行,谦虚本分。毕业后被分配到合适的岗位,兢兢业业,奉公守法。这样平凡的他凭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谢骄湿润的眼眶布满血丝,他恨命运的不公,恨司法的腐败,恨女友的落井下石,恨被人玩弄于鼓掌。他紧咬着牙关,额角和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整个温润的面容瞬间扭曲,瞳孔里凝结出骇人的恨意……
整套表演行云流水,如水银泄地。完全可以被列入演技教科书。以前听陈立鲲说,谢骄的哭戏在演艺圈称得上数一数二,崔阮只当他吹嘘自家外甥,今天看来,谢老师的眼泪,足以让世界心碎。
谢骄站起来掸掸裤子,穿上风衣的同时用袖子抹了把脸,十分随便又不拘小节。仿佛刚才痛不欲生,泪如雨下的人不是他。
“我好像有点演过了,其实他的情绪起伏没这么大的。”他施施走到陈立鲲面前,又对在一旁鸵鸟状的崔阮说:“周数算是个比较内敛的人,这场戏是他最爆的一场了。其它都是很淡漠的,像个设计好程序,一板一眼的机器。”
崔阮脑子里一团浆糊,他似懂非懂地点头,真心实意夸赞道:“谢老师你演的真好。”
被猛的一夸,谢骄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脑子出现两秒的短路。崔阮对他笑笑,他也回报给崔阮羞赧的微笑。
今天谢老师好像格外软绵,是因为天太冷了吗?崔阮不着痕迹地把谢骄打量个遍。他注意到陈立鲲让谢骄表演时,他不情愿地轻轻噘了一下嘴,可最后还是乖乖听舅舅的话,脱掉外套有模有样的表演。十分像过年被妈妈拉出来给长辈表演跳舞的小男孩了。后来或许是怕自己难堪,还自我批评演过了。崔阮瞧他这一副内秀的大尾巴狼样,心中十分好笑。
谢骄瞧见他对自己笑眯眯的样子,心里则认为崔阮笑里藏刀,话里有话。毕竟刚刚在大庭广众下挨了骂,还被人手把手教演戏,对于演员来说莫过于奇耻大辱了。
陈立鲲也没点评谢骄的表演,他终于想起来问自家外甥:“你怎么来了,这离市区那么远。”
“您前两天不是说想吃泡菜吗?姥姥就让我给您送过来。”
陈立鲲拍了拍脑门,“瞧这,我都给忘了……”他左顾右盼,问:“泡菜呢?”
一旁的副导赶紧从凳子上拿过,递到陈立鲲手边,他打开盖子嗅嗅,可能是看到久违的泡菜心情变好了,对崔阮言辞也没有刚才的激烈,也可能是打算破罐破摔了,所以口气非常平和,苦口婆心地解释道:“前面的悲痛欲绝很大一部分是每个男人都会表现出来的样子,当他们什么都没有了,本能会抓住仅有的能抓住的,可当他发现怎么也抓不住了的时候,他就会反过来恨所有他抓不住的东西以及害他失去这些东西的人。这就是人类的劣根性。”崔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陈立鲲也没再挑刺,最后照本宣科总算过关了。
发饭时大饼煮了锅鸡汤,还带了两个牛肉卷送过来,剧组的盒饭吃的谢骄想吐,场务抠的要死,天天两荤一素不带变的,演员也不提供特餐。崔阮苦大仇深地盯着盒饭,正准备喝口汤就接到蔡小虎的电话,“崔啊,今天我不在剧组,没出什么事吧?陈导对你怎么样?”
崔阮扫了眼边吃泡菜边给男主角讲戏的陈立鲲,一字一顿说:“热、情、似、火。”
电话那头的人松了一口气,“这就好这就好,我就怕他又骂你,你一生气撂挑子不干了,最后擦屁股的还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