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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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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听完刺红撕心裂肺的剖白,表露出百无聊赖的神情,命徐长卿再泡一壶热茶。

待茶叶出味,他施施然地啜饮

半杯,才说:“你所说的邻人,是你旧友翡翠的生父吧。”

刺红低头不语。

师父又说:“当年你与翡翠的父母,将你们贱卖给圣教,养活漫无目的地生下的其他儿女。他们有此结局,也算得上是因果循环,你又何必记挂至今。”

刺红笑道:“南方征战连连,父母将我们送到圣教,也是为儿子谋一条生路。倒是教头大人,真不愧是亲眼目睹幼妹被父母易子而食的人,真能洒脱看待血脉之情。”

徐长卿颈上一凉,恐惧地闭上双眼。

出乎意料地,师父没有发怒,他只是说:“刺红,你是想我一怒之下杀了你?真是打错如意算盘,我们已经答应灵泽上师,绝不会取你性命。建议你还是识时务些,多说点好话讨好我罢。”

刺红垂头。

师父缓缓道:“我惯是看好你的,万万没想到你与灵泽厮混多了,也沾上他天真烂漫的愚蠢性子。即使不是灵泽,也会有其他僧人被选中。即使不是逍遥散,你胞弟也会染上其他恶习,祸害家人。这道理,你本该明白的。”

刺红盘腿坐在地上。

道理不过是说与别人,为自己带来优越感的废话。

当身陷囹圄的人轮到自己,道理自然就失去用处。

师父用指尖缓缓摩挲圈椅扶手上的枝叶雕花:“我知你不服,仍觉得自己这一遭走得像个枭雄。我便大发善心,将一切与你分说明白。”

逍遥散,最初不过是程长老应蔡曲要求,为教主林培月研制的,治疗心病的药物。

郁金与**皮解郁,黄芩、丹参、生地等药材清热降燥,小柴胡汤打底,经过程长老多番调试后,一种疏肝解郁、健脾安神的药丸应运而生。

但总舵饲养的药人,在服药期间,却对新药产生瘾性,抓着程长老的裤脚苦苦哀求,只为多讨一粒药丸。

程长老反复检查药方,确定没有致瘾成分后,才意识到,这些苦命人对新药产生了心瘾。

于是程长老将新药命名为逍遥散。

遗憾的是,逍遥散对教主林培月并没有产生效果。

林培月的疯狂与癔症游走在功法当中,只靠草药无法祛除。

恰逢林培月要求圣教尽可能不再做驴打滚、买卖人口等肮脏生意,右护法蔡曲便为逍遥散的贩卖多番筹谋,期望填补收入上的窟窿。

况且,一众长老对林培月一脉虎视眈眈,若蔡曲寻不出生财之道,供出不差往年的大额分红,恐怕长老会催逼林培月让位,将林培月寄养在雪山陈家的幼子林渊,强行带回。

蔡曲并不想看到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情,发生在圣教总舵。

林培月如今的地位与威势,是他们牺牲无数人与事后,才获得的。

总舵调教多年的清河被选中。

清河虽然年少气盛,但在买卖方面确实天赋异禀。

为获得认可,清河甚至敢于连续服用逍遥散一个月,亲身品味个中效果。

清河提出,不需要在配方中额外增加致瘾成分,惹来朝廷瞩目。反而,应当提高逍遥散抗抑郁焦虑的效果,让人服药后,产生动力、希望,与快活感,就再好不过。

清河是对的,光是教人忘忧,变得快乐,以及药效退散后,绝望回笼的感觉,就足以令穷苦百姓对逍遥散陷入疯狂。

但平民的家底钱财有限,况且名声不好的圣教,也难以将逍遥散分销给各地商贾,清河苦思冥想后,又生一计。

清河曾见过官宦世家,为贪图虚无缥缈的来生富贵,愿意掏出大笔钱财供养僧人。

有不

少以活'佛自居的僧人,明明不事生产,却能凭一些空口就来的佛理寓言,以“开过光”的加持圣物,换来大笔钱财。

清河提议,圣教应扶持一位受人信仰的高僧,将逍遥散包装为圣僧加持过的神药,以布施的形式免费赠予灾民。

一旦品尝过逍遥散带来的快活,任何空虚抑郁的人都成为回头客。

圣教以往不曾插手宗教事项,长老们对此事冷眼旁观,并不加以援助。

右护法蔡曲当机立断,亲自去求北方名寺的住持高僧。

住持在乱世里能活到年近古稀,且与宫中太后交情匪浅,自然不是只会敲经念佛的迂腐角色。

蔡曲与他商讨数日后,住持终于松口,以圣教的大额供养为条件,将他门下的几位适龄受戒弟子遣入俗世,供圣教考验挑选。

当时圣教各处用度都抓襟见肘,住持还狮子开大口,蔡曲完全是孤掷一注,不成功,便成仁。

最终,在刺红与一众暗卫的观察下,总舵在几位弟子当中,相中灵泽。

与他师父不同,灵泽是真正的慈悲怜悯心肠。

清河虽然看不惯某些僧人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的假慈假悲,但灵泽的单纯无知,同样令他怒火中烧。

不过清河向来务实,他彻夜不眠地为灵泽编排响亮的出身,遣人传唱。并从总舵调拨资金,带转世活'佛灵泽上师,在全各国地设坛讲法,树立名望。

待时机成熟,总舵派清河带灵泽前往草原,以圣教在幕后远程筹划的方式,靠逍遥散大赚一笔。

如此一来,总舵收入翻倍,分红随之水涨船高,蔡曲终于平息了曹长老等人的怒火。

师父对刺红说:“你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左右逍遥散的事?你错了,刺红,你与灵泽,都不过是非常小的一个角色,想阻挡局势的发展,你还早了二十年。”

即使没有圣教,也会有宗室氏族去剥削民脂民膏;

即使没有逍遥散,也会有驴打滚、人伢子教百姓家破人亡;

即使没有清河,也会有其他商贾想出压榨百姓的生财之道;

即使没有灵泽,也会有其他僧人被捧上神坛;

即使没有刺红,也会有其他暗卫相中灵泽;

即使现在灵泽暂且从圣教的控制中逃脱,以他秉性,也不过是落到另一方势力、甚至多方势力手中,以其他来源的脏钱赈灾,继续往下堕落,直至某一日认命。

师父说:“逍遥散的配方,仍紧紧把控在总舵手中,只有要人手,有药材,逍遥散就能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来。太后的人已经主动向我们示好,想从总舵购货,继续以灵泽的名义,贩卖逍遥散。”

师父用嘴唇轻沾杯沿,发现茶水已经冰凉,便随手放下:“刺红,我愤怒的,不是你背叛圣教的行为,也不是由你引致的钱财损失,而是你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愚蠢。”

“我栽培你十年,多番重用,你却仍不懂我的用意,放走灵泽,烧那么点逍遥散库存,过于小家子气。”

“本来若有宗室支持,逍遥散会更加广为人知,也能卖出更高的价钱,但我一直拒绝宗室插手,因为我的志向,从来都不仅仅停留在,用逍遥散牟利之上。”

师父托腮,倚靠在圈椅上:“宗教,是最能聚拢人心的玩意,在乱世里,灵泽上师能够比朝廷更贴近百姓,更聚拢民心,假以时日,圣教或许能以灵泽上师为幌子,开启麻木百姓灵智,让灾民揭竿而起,推翻腐朽朝廷,将这教人绝望的世道,彻底终结。”

即使是如此庞大,又遥不可及的念想,师父仍能说得理

所当然:“私以为,教主林培月比当今圣上,更适合那把龙椅。”

刺红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但你将我的精心筹划都打破了,灵泽被你亲手送到太后手上。从此以后,灵泽的教团再无进一步的用处,当逍遥散的热潮冷却后,灵泽会遭遇最不堪的下场。”

“而这一切,都源于你的短视。”

“你,甚至还不如那位写反诗的愚蠢举人。”

师父淡淡地作出审判:“刺红,你自以为是的牺牲,并没有带来任何作为,你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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