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2/2)
徐长卿颤声道:“你是……你是……”
圆志笑答:“我还在圣教时,俗名翡翠。算起来,昔日一别,我们也有七八年没见过面了。徐长卿,你长大许多,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徐长卿用手去捏自己的脸颊,又急忙放下,惹来林渊注目。
徐长卿结结巴巴地说:“翡翠……大哥,你怎么在灵泽上师这里,还有……头……”
圆志盘腿而坐,脸带微笑,草原的日晒在他的眼角留下细细的痕迹,但他看上去既轻松,又精神。
圆志解释道:“当年刺红跟却冬出发回总舵后,灵泽师父怕圣……魔教迁怒于我,马上派人先魔教一步,把我从酒楼赎走,因而与你们擦肩而过。后来在师父的指导下,我剃度出家,顺势戒去逍遥散。但因为种种原因,无法去信总舵,通知你们。”
圆志又说:“本来我还担心刺红性子鲁莽,会不会吃上苦头。还好我听师父说,刺红只受了些皮肉之苦后,就被派到南面的分舵,日夜被蚊叮虫咬,才放宽心。闻说你后来接替了刺红的工作,不知道你有没有再见过刺红?他还好吗?”
徐长卿本能地瞥一眼灵泽上师。
灵泽上师眸目低垂,指尖捻弄金色藏文腰带,仿佛原先询问徐长卿,刺红现状的人,根本不是他。
徐长卿在心中暗叹:啊,灵泽是知道的。
出家人不打诳语啊,上师。
灵泽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可是名满天下的圣僧灵泽上师,区区一名魔教暗卫的生死,他又怎会探听不到。
但只要徐长卿与灵泽不坦言刺红的死亡,那么刺红就能永远地活在翡翠心中。
徐长卿放松肩膀,展露一个爽朗的笑容:
“我每隔大半年,才顺路过去探望刺红大哥一次。他过得还算不错,虽然穷些,也顺利娶妻生子了。南面气候潮湿,虽然物资短缺,但刺红大哥的皮肤比我还水嫩。”
圆志无意识地摸一把自己干燥的脸庞:“是吗?他居然连小孩都有了。”
徐长卿说:“他儿子跟他长得一摸一样,但性子随他娘,挺乖的,说起话来软绵绵的。”
这些故事,无论翡翠要听多久,他都能编出来。
仿佛梦境成真。
刺红被徐长卿救下,提早向圣教赎罪,又因为灵泽坚持与妥协,最终被轻轻发落,派到南方,与当地女子结为连理,生儿育女,儿孙满堂。
百年后,刺红在亲人陪同下,安然离世。
这才是最适合刺红的结局。
当下,刺红还会在遥不可及的南方继续生活,在灵泽的日夜祝福中,活下去。
他活在灵泽的谎言里,活在徐长卿的经验里,活在翡翠的想象里。
直到三人皆与世长辞,刺红才会真正地,随他们一同离开。
唯有被所爱之人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丑时已过。
武僧悲愿掀起垂帐,走进帐篷里,
恭敬地对灵泽上师说:“师父,圆志已经带二人出发了。”
“嗯。”
灵泽上师身穿灰色僧袍,坐在火堆前,缓缓摩挲佛珠。
悲愿又问:“师父,今晚要服药吗?”
灵泽上师说:“不用,我打算直接就寝。”
灵泽本来不想见徐长卿。
他以为自己一旦与徐长卿再会,就会想起那段最难堪、最绝望的日子。
但实际上,一切的苦痛俱已淡去,像淘沙取金一般,遗留下来的,尽是刺红留给他的温暖回忆。
灵泽微微一笑,将佛珠放在枕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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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的破庙里。
入世不久的小沙弥灵泽,在黑衣少年刺红的监督下,努力地干嚼馒头。
刺红说:“吃慢点儿,小秃驴。”
灵泽停下,难以置信地瞪刺红:“你说我是秃驴?!”
刺红忍不住笑了,伸手去摸灵泽的光头,摸回一手灰。
“哪能啊,”刺红说,“像你这么傻的,当然不是秃驴,得叫上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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