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2/2)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即使从寝舍里搬出,徐长卿仍会反复忆起逝去之人的一切,被痛苦追上,拷问他的心。
每次经过伙房,徐长卿都扭头不看一旁的兽道,仍会想起半夏。
他本想扔掉刺红为他瞒下的两粒发霉圣药,于是走到山崖旁,挥动手臂用力抛出,以为从此能将回忆甩在身后,结果翌日却坐立不安,神不守舍,唯有熬夜在树林里找回来。
既然丢不掉,只能继续背着走。
在程长老门下制药的日子里,徐长卿没有探听到与林渊有关的传闻。
学徒不约而同地对与地窖沾边的一切避而不谈。
他再也听不到林渊少主的消息,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证明林培月还未对林渊下毒手。
至少林渊还活着。
至少对他好的人,还有林渊光鲜依旧。
唯独一个学徒在厌烦制药后,偷偷与友人编排,说少主连人都不敢杀,才是最“浪费粮食”的。
琥珀说过,圣教总舵里,很难有保有秘密。
第二天,这个学徒被直接送到刑房,吃一顿盐水鞭子后,到后山施肥种菜去了。
程长老看起来对这个安排乐见其成,徐长卿只得停止半夜溜进书房的行为,但他还是对那人的下场感到幸灾乐祸。
活该。
蔡曲在这一年里,基本没有离开总舵。即使事务再忙,他每月仍会抽空见徐长卿一面,而非冷淡地遣一位童子转交圣药。他甚至会命人提早备下点心与热茶,亲昵地招呼徐长卿坐在身侧,恍如徐长卿想象中的慈爱长辈。
当然不能当真。
但是,至少蔡曲愿意花时间与精力,来与徐长卿虚情假意。
故而徐长卿也能向蔡曲心怀孺慕之情,展露笑容。
蔡曲最关心徐长卿的学徒生活:“最近在程长老那里,学到什么?”
徐长卿老实地将先前潜入书房被抓的事坦白,又开玩笑道:“还学会如何在切药发呆时,不切伤手指。”
“嬉皮笑脸的,”蔡曲嘴上训话,脸上却笑意不减:“你该趁这个机会,好生辨认药材的气味与外观。即使是同一种药材,种植地泥土不同,成株不同,入药效果也不同。我借你一本《证类本草》,你带回去,配合书页上的批注好生识记,下个月我会检查。”
也就是说他能活到下个月。
“程长老喜欢沉得下性子的人,你们估计还得再磨些时间,不须焦急。”
徐长卿乖顺地点头。
蔡曲又细问徐长卿最近的饭量,觉得他太瘦了,命人额外再包两盒点心,让徐长卿拿回去,一盒送给程长老,一盒自己吃。
“只是些不打眼的寻常糕点。”
徐长卿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放在膝盖上。
多熨帖,还为他打通讨好程长老的捷径。
可惜徐长卿无论吃什么好东西,都尝不出味儿来。
蔡曲再教徐长卿:“教主对少主的倔强脾气极为恼火,故而时常迁怒他人。为安全计,你别再接近林渊少主为妙。”
徐长卿答应得很爽快:“本来我就不应与少主再有联系,是我在地窖里粗心
大意,还得多谢师父赶回总舵,将我救下。”
蔡曲苦笑:“再这般客套,我可要生气了。”
临别之际,蔡曲拿出一支装有圣药的木管,交给徐长卿。
第二日,看守程长老院子的人手增加一倍,大概与徐长卿能轻而易举地潜入书房有关。
证明程长老没有将那件事汇报上去,也证明蔡曲并不是无所不知的。
徐长卿在得空时,认真翻看医书。
他就这般,若无其事地,一个月一个月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