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2)
徐长卿再次撬开书房的门锁,架起左腿坐在脚踏上,大腿上的旧书被微风吹翻数页,他却无心去管,只望月沉思。
书房的门被轻声打开,赤芍蹑手蹑脚地走到徐长卿面前。
徐长卿合上书,避开赤芍的视线。
赤芍吃吃地笑:“师兄对我的不请自来毫不意外,真是从容自若。”
若他能光明正大地以赤芍身份示于人前,当然已经得到师父肯定,能指挥部分暗卫,风光无限,不是伺候少主的小杂役可比。
“我受不起你的一声师兄,为什么是我?”徐长卿只问,“以你的能耐,何必找上我。”
赤芍从善如流:“哥哥过誉了,我还有许多不足之处。但既然哥哥问到,我便直接请教。”
赤芍倚靠着博古架,脚跟着地,翘起鞋尖,摆出孩童顽皮的神态:“相较于其他‘赤芍’,少主似乎对我最为抵触,不假辞色。为此,师父命我跟在哥哥身边,好生学习。”
徐长卿说:“以你的聪明,已经学够了罢。”
赤芍笑道:“尚未,还请哥哥赐教,师父说了,若我得不到答案,他便禁止我下山。”
徐长卿转过头,与赤芍对视。
月光下,赤芍的瞳孔又黑又亮,眼中却没有任何笑意。
徐长卿说:“你太厉害了,偏生岁数小,不似活人,倒像精怪。并且,满心愤恨。”
赤芍再次凑近徐长卿,几乎要与他额头相贴:“哥哥别取笑我,我性子极为和善,且喜爱与世人洽谈来往,又怎会像怪物?”
徐长卿说:“不把自己归类为人的家伙,才会说,‘喜欢世人’。”
这是与世人划清界限的意味。
赤芍眨一眨眼:“原来如此。”
他抽身与徐长卿拉开距离,又重复道:“原来如此。”
即使赤芍恍然大悟,也仍挂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作为回礼,我保证白天的事,不会再烦扰哥哥。”
徐长卿抿紧嘴唇,他清楚愣头青会自此从总舵
消失,也下定决心不再探听这件事。
赤芍模仿小孩儿,扶着博古架转一个毫无意义的圈子:“难怪少主一直对哥哥念念不忘。”
徐长卿站起身,轻声问道:“你说什么?”
赤芍走到门前,俏皮地朝徐长卿挥手:“有缘再会。”
徐长卿想冲上去抓住他,却在途中停下脚步。
这个披着赤芍画皮的怪物小孩,气定神闲地处理徐长卿犯下的过错,同时,也在努力消化林渊对“赤芍”的情谊。
徐长卿在冰冷的书房里蹲,抱住肩膀,将自己埋入黑暗中。
他想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赤芍果真与那愣头青一同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长卿花费数日时间四处探听,终于从伙夫那处,得知一些与林渊有关的小事。
据说少主最近与老左护法的小弟子凤真,一同在后山修炼轻功。
凤真进境极快,轻而易举地将少主远远甩在身后,百无聊赖之际,顺手逮了几只麻雀,到庖房借到佐料,要将小鸟儿串树枝上烤着吃。
结果凤真将麻雀开膛破肚时,少主却扭开头,连看都不敢看。
原来少主不只不敢杀人,连杀生都做不到,当真没有男子汉该有的模样。
“如何当得圣教教主的大任!”伙夫挥舞着汤勺,指点江山般说道。
这一场没有意义的谈话,直接导致伙夫和徐长卿被分批次送入刑房。
徐长卿恨得直咬牙,觉得自己中了赤芍的奸计。
他认命地脱下衣裳,轻车熟架地往刑架上一趴,放松肌肉。
行刑人拿着文书,一目十行地边走边看,乐了。
居然是老熟人,居然是找粗使人探听少主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他近日行程极紧,便意思意思地选一条最轻的鞭子,抽徐长卿十鞭,轻轻发落。
徐长卿如梦初醒般从刑架上爬起身,反手揉着背部,朝行刑人半真半假地抱怨:“你以前打我那顿,可比现在使劲多了。”
“你还不乐意?我快升官,拿你冲冲喜,”行刑人在水缸里慢条斯理地揉搓手指甲,“过去打你是奉命教训小屁孩,再过一两年,你就能出师当我同僚,协商办差,哪能一样打法。”
徐长卿方知还有此等差别。
行刑人又教他:“别以为犯下大错也能轻轻抹过,以后谨慎点儿。听说你还挂在老程那,就好好干,程老挺疼弟子的。至少办砸了,也能抹上好药。踏实点,别再动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什么心思都没有。
何况即使动心思,也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