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2/2)
他是“野种”,是陈家的丧门星,还是陈家的孝顺孙儿?
他会被赶出陈家,还是回到那小小的院子里看人脸色继续生活?
林渊手脚冰凉,他只有十岁,不通俗务,娘亲已故,除却依赖陈家,想不到其他谋生途径。
舅舅是陈家家主,舅舅要他先为娘亲守灵,那就先熬过这七天罢。
人生之不如意,十有八‘九。
林渊没能守到第七天。
第六天夜里,林渊独自跪在灵前,突然背后风声大作,有人粗鲁地推开了门。
林渊转过身,一个衣着单薄的陌生男人穿过飞舞的纸钱,迎面走来。林渊还是头回碰见这种人,他有一种杀伐决断的气场,教人退避三舍,进而为之折服。
说时迟,那时快,男人大步绕过林渊,在他面前用力掀开娘亲的棺木。
男人说:“此生永不相见,我做到了。”
林渊又惊又惧,扑上去撕打男人,却被他用充满血腥味又冰冷的手钳住脑袋。
“你丢下我先走,所以我来抢走你儿子。你若不愿意,就睁眼跟我说罢。”
林渊怀着一丝希冀,透过男人的指缝望向娘亲。
娘亲画着鲜艳却低俗的妆容,双目紧闭,一块亮色长布盖住头部以下的身体。
好小。
娘亲早上还笑着对我说,要我在下雪前回家,现在她却变得好小。
林渊压抑多日的泪水缓缓滴落,沾湿男人的手掌心。
男人仿佛被热水烫伤般,突兀地松开手。他不擅长应对林渊,唯有点上林渊的睡穴。
会遇到这种匪夷所思之事,应当也是梦境的一环吧。
噩梦总是环环相扣。
在下一个场景里,林渊穿着丧服躺在颠簸不止的小船上,缓缓睁开双眼。
恰逢无月之夜,连江面都染上令人胆寒的墨色,唯有船上的火光照亮眼前的景象,在林渊探头打量四周之际,浪花重重拍击船身,溅到脸上,冻得他一激灵。
船上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渔夫打扮的男人正在弯腰盛粥,另一个则是惊扰娘亲安眠的可怖男人。
他衣衫未换,盘腿坐在离林渊最远的一角,江风吹得他头发凌乱,但他毫不在意,只用死气沉沉的双眼盯着醒来的林渊。
他的眼眶也哭红了。
林渊彷如被猛兽盯上的猎物,坐在远处伸手掐自己小臂,心里头疯狂呐喊:“快让我醒来快让我醒来快让我醒来!”
自然不能如愿,林渊看见渔夫拿着碗走到身边,作势要喂他。
林渊举起手,大力拍翻粥碗。
“什么浪费粮食的臭脾气。”
男人站起身,在船上如履平般走近林渊。
林渊扭开头,想竭尽全力地将自己塞进某个不存在的角落,离这个浑身血腥味的男人远一些,再远一些。
男人想将林渊抓出来,却觉得手上一紧。
林渊眼角渗泪,鼻尖变红,却面目狰狞地张嘴咬紧男人的手腕。
他们同样哭肿了双眼。
男人被林渊瞪得心烦气躁,只得再次伸手去点林渊的睡穴。
在昏睡过去的前一瞬,林渊从男人的腰间抢到一把匕首,握在手心。
那人在他头道:“……有火气伤人,却没能耐保护家人。”
他苦笑道:“我们真是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