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2/2)
“我不是正常的女生。”
我被这个回答一梗,还没有想出应对的话,俞箬已指向另一个摊子,“你看那个!”
“啊?”眼睛才刚顺着手指转移过去,俞箬已一个箭步缩成视线内的一个小点。
她把一个灰色的毛线帽套在头上,一边套一边讲:“我,一直,很想,要一个这样的帽子。”
我伸手,将她两侧的头发捋到耳后,左右端详着,她期待地盯着我:“怎么样,好看吗?”
俞箬最大的特色是下巴,不同于女生精致小巧的弧度,她的下巴是一条短短的直线,这也是她看起来英气的重要原因。灰色的绒线帽在她的头上并不难看,但我看来看去,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可能是颜色的问题,试试看这个。”我拿了一顶红色的。
她戴好:“怎么样?”
我摇摇头,又让她接连试了白色和黄色,都不是很满意。无奈之下,我拿了一顶尖尖的巫师帽扣在她的脑袋上:“可能比起绒线帽,你更适合这个。”然后自己也戴了一顶,晃了晃手指:“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根魔杖就好了。”
然后整个人便怔住了。
“怎么了?”帽沿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
我笑着摇摇头,“这个帽子有点紧。”
只是突然想起来,类似的绒线帽,方艳梅曾经戴过。一顶深蓝色的绒线帽,时而沾上冬天的雪,犹如杯子严丝合缝地卡进了杯托。深蓝色,绒线帽,雪,似乎理所应当长在方艳梅的身上。鹅蛋一样的脸型,下巴处收成一个流畅的弧形。皮肤在深色的映衬下,显得更白了。
当时我摸着她绒线帽顶的尖角:“诶,如果你进入霍格沃茨,你会被分到哪个学院?”
她抿着嘴巴冥思苦想,半晌,露出一个坏心眼的笑:“我不确定,有可能是斯莱特林或者拉文克劳吧,但我知道你肯定会被分到哪个学院。”
“行了,闭嘴吧。”
“想来想去啊,只有赫奇帕奇适合你。”
当时我不服气地反驳:“当一个温暖忠诚的人有什么不好?”
“不不,想多了,你不是赫奇帕奇的料。”她摇摇食指,“你围的一定是蓝色的围巾。”
“万瑾,万瑾?”
我回过神,眼前是一只放大的手掌。俞箬收回手:“想什么呢?”
“一不小心走了个神。”皱皱鼻子。
还没走几步,头顶的一片天空,像波浪一样,由远及近地送过来声音。
嗡——
嗡——
“这是——”
“钟声。”我接下去。
最开始,木头撞击鸣钟时发出的声音绝不会这么隐晦。可它在空中流动的过程中渐渐分散,向四面八方号召。每个人都听到了这种号召,我和俞箬停了下来,摆放帽子的摊主停了下来,来往穿梭的路人也停了下来。
这样的景象说不出的奇妙。
耳朵里听着同一种声音,眼睛里装着同一片天空,仿佛那里藏着隐形的神。在这样的氛围下,哪怕有一丝愤慨,也会成为亵渎。原本毫无瓜葛的人,可以因为这短短几秒的驻足,与身边短暂的心意相通的陌生人,对视,无声地交换一个微笑。
在骤停的拥簇中,我头一次察觉不到孤单。
“新年快乐。”俞箬对着天空说。
我推推她:“你在跟谁说?”
“你呀,明知故问。”
“你额头上有虫子。”我点点她的额头。
“哪里?哪里?”她变了声音。
“嘘,不要吓到它,就是一个小飞虫而已。”
“那也是虫子。”
“你不觉得很奇妙吗?这么冷的冬天,还是在钟声敲响的一刻,一个虫子落在你的额头上,这说明你有佛缘,虫子正是佛祖派来试探你的。”
“你洗脑功力一级棒,真的!”
她上手就要拍,被我抢先握住:“我帮你吹掉。”
我凑过去,对着她的额头轻轻吹了两下,然后帮她抚好有些乱的刘海:“好了,它被我吹走了。”
“真的?”她半信半疑。
“当然,她现在飞到你的心里去了。”我含笑望着她。
俞箬半信半疑的表情停了几秒,然后恍然大悟,扭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天知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居然觉得你是乖小孩。”
钟声像被切开的橙子,浓郁的香气渐渐挥发在空气里。度过神圣的时间,打开瓶塞,那些喧闹的气息又一点点被释放出来。
我无辜地耸耸肩:“那现在呢?”
“现在啊——”她正要回答,熟悉的铃声响起,我还没来得及产生不好的预感,就已经捕捉到俞箬僵硬的动作。
有一个障碍始终横亘于我们之间,我进不去,她出不来。
她挠了挠眉心:“喂,竹花——”
我静静地退到三步之远,生怕自己的气息透过了手机钻进竹花的鼻子里,一面又忍不住自嘲,暧昧,暧昧,爱到深处,一朝就没。俞箬低着头,摇晃着,脚尖轻轻擦着水泥路面,手机的一端挡住了她的眼睛,鼻子,我只看到她的嘴巴,开开合合,很快地在说些什么。
她会说些什么呢?是在向竹花撒谎,还是承认我的存在,她绝对不可能坦白,我在她的字典里最多捞到一个“朋友”的形容词。想着想着,又退了几步,琢磨着先一步离开。
待要开口时,叠在背后的手臂被人一拉。这样的行动作风我早已烂熟于心,哪怕闭着眼睛我都知道是谁。只是这次那人抓住我的胳膊,便没有再撂开手。
方艳梅拖着我,向俞箬的方向走,被我甩开。再抓,再甩开。俞箬背对着我们将近一米,看不到身后的这番挣扎。方艳梅又一次拽住我,我垂下手,不耐烦地瞅着她:“我们两个力气差不多,你确定要总是这样?”
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你不是喜欢她吗?我帮你,反正给人添堵我最在行。”
我还在惊讶她什么时候有了自知之明,一个愣神,就被她拽到俞箬身边。我用右手去抠她的手指,可奇了怪了,我竟从不知道,清清瘦瘦,一向不主张动粗的方艳梅手劲也能这么大,五根手指俨然加粗的铁镣铐,紧紧箍着我的手腕。无奈之下动了狠心,右手拇指甲深深地扎进她的右手背。
她缩了一下肩膀,但手仍然攥得紧紧的,皱眉瞪了我一眼,对着俞箬的侧面说:“你打电话吧,我送万瑾回去。”
俞箬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般。手机依然举在耳边。看见这幅情形,我内心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
方艳梅自认为打过报备,拉着我就要走,硬是被我一把甩开。我拍了拍俞箬的肩膀,轻声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俞箬这才转过身来,黑漆漆的眼底,像蒙上了黑布,一片茫然的空白。我小心翼翼地端详她:“是竹花?”
“竹花——”听到这个词,俞箬才终于有了点反应,眼珠生硬地转向我,一顿一顿地说:“竹花她,说要和我分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