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阵脱逃（2/2）
“......不能请假吗？”她问。
没有丝毫迟疑地摇了摇头：“那个老师脾气可臭了，缺一次课，我怕她一辈子都不教我。”又装作抱歉地开支票道：“下次，下次我一定请你们吃饭赔罪。”
说完，我将包甩到肩上，再次道歉后，逃也似的离开现场。
一路快步走到电梯口，我才停下来，摸了一把额头，手心黏糊糊的，是散粉混合汗水的液体。出了商场，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离架子鼓课还有一个小时，决定提前去琴行等方艳梅，便在路边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我坐在后座，茫然地盯着窗外。
车窗犹如瞬息万变的画板。一会是黑点大的不知名的飞鸟，一会是活动的石桥，有在叶脉上游走的阳光，也有汇聚在阳光顶端的风。但长期霸占画板的还是一丛丛扑簌簌的绿影，从前连到后，断掉，几块广告牌，又像口香糖似的黏上画板的一端，拉出无声的长幕。城市处心积虑地规划绿化，或许是想以最单调最深邃的方式，在画板上展示世事变迁吧。
如果这是一出电影，观众一定会因为主人公的无厘头而怨声载道，他们想看的是简简单单的爱情故事，主人公却将它搞成了一部悬疑片。不说观众，就连主人公也对自己的行为说不出所以然。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活该。
就这样错失良机，即使以后我和俞箬形同陌路也是我活该。
因为还是大年初六，只有一个女生镇守在前台，脸上挂着不情愿上班的麻木。我向她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教室。室内充斥着一种许久没有通过风的粉尘味，拉开窗帘的一瞬，空气中扬起斑斑点点的光粒。
我在上次的座位上坐下，百无聊赖地目睹那些忽明忽暗的光粒摇摇晃晃地坠落，与地毯融为一体。
如果方艳梅知道了这件事，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她可能会偏头看向我，不冷不热地来一句“然后呢，这和上课有什么关系吗？”或者撇撇嘴掩饰嘲讽的笑意，说一句让人分不清用意的“嗯，你真的蛮厉害的”。
无论是哪种反应，都让我冷不丁打了个寒噤。
我又举起手机，唔，还有半个小时，便懒洋洋地将整个上身趴在架子鼓上。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我在生涩的空气中嗅到了属于方艳梅的气息，也许是经常在这里上课的缘故，她是这间教室的国王，她的气息无孔不入，俨然一种权威，压制了空气中许许多多躁动的分子。
慌乱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下来，我在臂弯里阖上眼，直到意识沉睡的前一秒，我还在想，假如方艳梅进来看见我在睡觉，一定既生气又无奈吧。
我做了一个梦。
人都说，梦是无偿的心愿天使，她会让每一个平凡的人，在梦境里实现心愿。
可我却一眼认出了我的梦。我发现自己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桌上摆了一张草稿纸。是的，我们学校的艺术生周一有晚自习这件事，我到现在也想不通。
这张草稿纸很眼熟，我低下头打量它，然后瞬间明白了这个梦接下来要发生的内容。
我掏出手机，给方艳梅发过去一条微信：“你在干嘛？”然后把手机放到一边，像完全没有发出这条微信一样。因为我以为，方艳梅不会回。
那个时候的我虽然和方艳梅见了面，但并没有确定关系，再加上方艳梅很少看手机，一是不喜欢看，二是太忙，她作为新上任的会长，要负责组织工商管理学院的文艺汇演，我们相处的时间自然就只有指甲缝大小。
为了打发无聊的晚自习，我在一张草稿纸上画些乱七八糟的涂鸦。原本是一个苹果，渐渐的，苹果变了样，它被擦得只剩一层淡淡的印子，在其上生出了五官，微翘的鼻尖，蓬松短发，因为下垂而显得无辜的眼角。
我给已经具象得与苹果完全无关的图案命了名——方艳梅。再嘴角含笑地将这个名字扩充到纸上的每一角。
手机却在这时响起来，方艳梅出乎意料地回复了我：“在排练。”过了一会，又发过来一条：“你呢？”
我握着手机，笑意不可控地蔓延到耳根。我没想到方艳梅会回，更没想到她还问一句：“你呢？”巨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催促着我不要放弃绝佳的时机。我把手机揣进口袋，以上厕所为由一溜烟跑到教学楼外。
室外的寒冷也没能降低脑壳的热度。我搓了搓手，像给手机取暖似的，握得紧紧的，小心翼翼地打下一句话，末了，撇着嘴删掉，绞尽脑汁地打出一句，又删得一干二净。如此反复几次，才颤抖着点下发送。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如果愿意，就不要回。”
那是我所经历的拉长到极限的时间。
我像一尊冻僵的雕塑，双手交握在胸前，手心里是掌握了命运的手机。我在口里数着1, 2, 3, 4, 5, 6......45, 46, 47......101, 102, 103......直到百位进化成千位，直到后三位的数字越念越糊涂，我才敢打开手机确认。
微信上没有来信。
我点开方艳梅的对话框，再三确认没有新消息，不敢置信地尖叫一声，兴奋地直跺脚：“你......你同意了，是吗？”
不到一秒就收到了回复：“嗯。”
我举起双手在寒风里欢呼，又是蹦又是跳，连凛冽的风都温暖的像抚摸。然后在这样的狂喜中，我醒了过来。
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
“啊！”我真的尖叫了，并且连同凳子向后滑了好几步，整个人差点掉下去。
“那个，不好意思——”是之前站在前台的女生，她歉意地挤出笑容：“不好意思，今天的课可能得取消了。”
“什么？”我环视整间教室，没有发现方艳梅的身影，又打开手机，离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是她打电话告诉你的吗？”
“呃，是的。”
“什么时候？”
“就......就刚才。”
“什么原因？”
“好像......是家里有事。”
“你撒谎。”我脱口而出。
“诶？”
“她应该根本就没有给你打电话，对吧。”我从椅子上站起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