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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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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着脚下的那一块台阶,劝说自己接受被放弃的事实。整个楼梯道回响着方艳梅的脚步声,越走越重,越走越响,直到拖沓的回音凝聚成短促的实音,然后,一双手伸到我眼前。

“起来吧,我拉你走。”

我不敢置信,但斜上方的视线里,方艳梅的脸孔却很平静,仿佛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我忽略了她的手,站起来,拍拍两条腿,“没事,我缓过来了。”

她放下手臂,又像不放心,指了指自己的衣角,说:“如果太累的话,这个借你用。”

我毫不客气地征用了。

许是考虑到我的速度,方艳梅上楼梯的速度明显变慢了,不仅仅是慢,几乎是每迈一个台阶,她似乎都会感觉身后的我有没有跟上,再缓缓抬脚。

“那个女孩是北方人。”

我茫然地抬起头,只能看见一个高过头顶的背影,她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接着说:“我走过去,听到那个女孩在说话,听口音就知道是北方人,就故意利用老乡的身份套近乎。”

“我猜你爸爸那么谨慎的人,是不会拿自己的名字订房间的,所以我直接问了女方的名字,装成来找她的朋友,联系不上她,又不知道房号,她起初很为难,但因为我直接报出了女方的名字,再加上软磨硬泡,房间号就到手了。”

内心的阴霾顿时消解大半,我在她身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样啊。”

“你是在为了这件事吃醋吧。”

我被她的洞察力吓了一跳,却无法否认,也许是伪装太难了,在方艳梅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更是难上加难,只好选择沉默不语。

方艳梅领悟到沉默的含义,不知是边爬楼梯边说话的缘故还是其他,她的声音有了些起伏,“你的立场是什么?”

“什么立场?”

“我是说,吃醋的立场。”

我突然觉得她的衣角烫得烧手,但仍拽着,内心翻江倒斟酌着措辞,犹豫再三,一鼓作气说:“我跟俞箬分手了。”

她停下步伐,回头俯视,脸上的表情像一锅染料,“分手?”口气很是半信半疑。

我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哦。”她眼睛左右飘了一下。

我拿不准她的表情,嘴角许是高兴的,眼睛又充满了不确定,结合起来的表情便充满了迷惑性。似乎怕自己的表情泄露更多,她唰地转过身,用脊背对着我。

她不声不响地带着我爬楼梯,我不甘心地拽了拽衣角,“喂,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有什么好说的?”她开始放马后炮,话语里充斥算准了的愉悦,“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谈不长。”

事后诸葛亮,我在心里吐槽,“你就觉得俞箬那么不适合我?”

谁料她乍一下回头,“万瑾,你有没有点良心啊?”

“哈?”

“在你拽着我衣服的时候,就不要跟我提她。”

这酷似小孩子闹别扭的口气令我哭笑不得,待我想争辩两句时,18楼已经到了。

我们一路摸到1878号房,到了门前便停住。方艳梅抱着胳膊倚在墙上,甚是不解,“我不懂找到房间有什么用,难道你要现在冲进去吗?”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但仍站在那堵门前。远处弯曲的走廊传来响动,很像装了瓶瓶罐罐的手推车碾过地毯的声音,虽不见实物,但声音越来越近,我还杵在原地,就被方艳梅一把拖到拐角。

首先现身的是一辆银色的手推车,再是身着黑白制服的男服务员。一整瓶金色的香槟被放在加满冰块的冰桶里,格楞格楞直晃。服务员直接停在1878号房门前,摁下门铃。我和方艳梅躲在不远处的拐角,凝神静听。

门铃响了三声,吱呀一声,一个人从门口走出来,刹那间,我血脉喷张。

万光然只着一身白色的浴袍,拒绝了服务员进入房间的请求,拎起整个香槟桶,关上房门。

我彻彻底底地死心了。

方艳梅不懂我为什么要亲自跟踪自己的爸爸,五分钟之前我也不明白,但现在我懂了,就算侦探拍到的照片统统作为证据被英琳藏进抽屉深处,人说到底,仍然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心不死的动物。万光然作为我的父亲,维系了二十二年的感情,只要没有承受那最后的一击,总还有缝隙,塞的下自说自话的欺骗与原谅。

所以我强迫自己,亲眼见证这最后一击。

晕晕沉沉中,我感受到有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轻轻的,几乎不存在的重量,我回过头,从方艳梅的眼睛里看到和那只手一样的,止步不前的担忧。

“你没事吧。”

口袋里的震动及时让我清醒,我将手机拿出来,是眼下我最不想接到的电话,“喂,妈妈。”

方艳梅的眼神立马警戒起来。

“你一天天的又跑去哪里疯!”

“我跟子悬出去啦。”

“怎么又是跟子悬,你就没点其他朋友了吗,天天都跟一个人出去,不腻啊?”

“哈哈,晚饭我就不回来吃了,你打电话给我干吗?”

“哦,不回来吃啊,原本想让你买点烤鸭回来,你爸不是喜欢吃吗?”

我望了一眼1878号房间门,“爸爸今天晚上回来?”

“回来的吧,他要是不回来都会打电话的。”

我捂住嘴巴,缓了好一阵,方艳梅用手示意我挂断电话,我抿住嘴摇了摇头,妈妈在电话里一连声地喊我名字:“万瑾,万瑾?”

“我在,刚才信号有点不好。妈,要不你别等了,今天你就先跟姐一起吃吧。没有啊,我也不知道爸爸到底回不回来,我就是看这么晚了,他可能忘记打电话了,你就别管他了,自己先吃吧。”

好不容易哄妈妈挂了电话,我拔脚走向走廊。方艳梅从身后拉住我,瞪大了眼睛,“你要干嘛,别跟我说你现在要去捉奸。”

“对,不行吗?”我甩开她,走到门前。

她又拉住我,压低声音道:“你疯了?你会后悔的你知不知道?”

我忍着泪,再次甩脱她的手,“是,我也知道我肯定会后悔,可是我累了。”听到这句话的方艳梅怔住了,我仰起头,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太累了,我忍不下去了。有时候觉得与其这么憋着,不如统统摊开来,至少不用成天装模作样。”

末了,我抬手便要敲门,手还未落下便被一股力量裹住,方艳梅紧紧扣住我的手腕,然后举起另一只手,帮我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珠。

“如果条件足够,你会等到这一天才爆发吗?”

她的手指很温柔,在我的眼睑上一点,言语却冷静如刀锋。

“就是因为条件不够,才忍,忍,忍到现在不是吗?是否揭开真相,不应该由你一个人来决定,你应该回去征询一下你的妈妈和姐姐。当然,如果你执意要敲这扇门,”她松开手,象征性地举向空中,“我绝对不会阻拦你。”

她退后几步,靠在我身后的墙上,“不过我会待在这里,万一你爸爸恼羞成怒,至少你不是孤身一人。”

眼下,我的手又恢复了自由。我在心里一遍一遍重复,敲下去,一切就结束了,恨再也不用藏在笑容背后,敲下去,敲下去——

手落下去,停在距离门板毫厘的空中。

我做不到,方艳梅讲的是对的,我一次次忍住了意气用事,难道就为了今天亲手将事态弄得更糟吗?

可是,那种强烈的不甘心,那种恨,在体内熊熊燃烧。

为什么要生下我呢?

给了我生命的是你,因为欲望而背叛了我们的也是你,既然这样,为什么要生下我?我何其无辜?用二十二年的时间只明白了一件事,充满欺骗的,不是赌场,也可以是家庭。

我正对着房门,默默垂首,有人握住了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人转过来,紧紧地拥住了我。她似乎不会安慰这一套,手贴着我的后脑勺,顿一顿,安抚性地拍了拍。我将整张脸埋进她的颈窝。

又是耳边,又是同样的声线,令我想起两年前的天台。

“我看不见你,所以你可以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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