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羁魂梦中语1(2/2)
封泓的目光怨恨入骨,又瞪了昭之好一会儿,这才开口,“昨日阿慈入了淮王府,本该是欢天喜地的事,可今日一大早,阿慈的陪嫁侍女碧语却哭着回了府,说阿慈竟然被人害死了。”
这番话说完,他双目赤红的从地上站起来,手指愤怒的指着昭之,“是你,碧语看到你深夜时分进了阿慈的新房,你迷晕了阿慈房里的下人,然后给她下了毒,害死了她。”
外头天色阴云密布,连带的殿内也光线晦暗,他说话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再配合那怨毒的表情,和着愈发凄厉的妇人哭声,使得正阳殿也森冷了几分。
太子道,“传碧语。”
身形小巧的碧语被人带上来,她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面色发青,眼睛发直,先是低低的磕了头,随后不自觉往封家母子身边靠过去。
封泓道,“碧语,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在这里,别怕,把你昨晚看到的都说出来。”
碧语偷偷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姜贵妃和太子殿下,随后怯生生道,“昨夜侧妃娘娘在新房等王爷,久候不至,便遣奴婢去请,没曾想一出门就见殿外人都倒下了,奴婢心中害怕躲在角落里看了一下,是王妃,她用药放倒了所有人,奴婢想偷偷跑出去求王爷,才刚走到门口便被人打晕了。”
说完这话,她偷摸抬头看了昭之一眼,见对方并无反应,又继续说道,“等奴婢再醒来时,天已大亮,其他人还在昏睡,奴婢心中不安,便回新房去看侧妃……”说到此处,便是哽咽不止,抬起衣袖抹眼睛。
封泓安抚道,“阿慈如何了,你继续说。”
碧语用袖子抹了抹泪,“侧妃,侧妃她……”
话还没说完,已然悲伤得无法自抑,又抹了好一会儿泪。
姜贵妃见她没完没了的抹泪,先前已经听了半晌的哭天喊地,原本极少的耐心已是捉襟见肘,此刻只能瞪了她一眼,硬生生忍着不耐,干咳了一声。
封泓拍了拍碧语的肩膀,碧语带着哭腔道,“侧妃她身子竟是已经冷了,奴婢叫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侧妃她是死了。当时,她面前放着两个酒杯,杯子都是空的。后来,奴婢便回府禀告了少爷。”
姜贵妃又要干咳,太子忙道,“后面的事,封泓你接着说。”
封泓道,“臣听闻碧语的话,只觉是她看错了,想着会不会是妹妹晕倒了,便带了大夫登门。淮王也在场,妹妹面容青黑,指甲发黑,大夫说是被人毒死的,□□是下在酒杯里的。”
“是你,你这毒妇,你害死了我女儿,我要将你千刀万剐,我要你赔我阿慈的命……”
一直在一旁抽泣的妇人突然一下发了狂,双目赤红站起身,谁也没看到她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刀,一边狂叫一边朝昭之扑过来。
昭之只是往后退了几步,很快有人上前按住了发狂的妇人,那人极尽怨毒的目光如附骨之疽狠狠盯着昭之,似乎这样看着便可以在她身上钉出几个孔洞。
如此一番,人证也有了,物证也有了,整个案子仿佛是板上钉钉的,太子静静看着姜贵妃,等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没完没了的哭声直让姜贵妃头昏脑涨,她揉了揉额角,心中的不悦已经到达了某个高度,这出闹剧对她来说真是滑稽得不够看。
她比太子大不了几岁,先皇后去世后数年内能在后宫立住脚,讨皇帝欢心上了位,又把幺蛾子百出的宫妃整顿得服服帖帖,除了姜氏背后的支撑,貌美如花的姿容,自是少不了深沉的心机和雷霆的手段。
她瞪了一眼碧语,不耐烦呵斥,“荒唐,王爷与侧妃洞房之夜,来新房的不是王爷却是王妃,这是什么道理。”
碧语被这一声呵斥吓得大气不敢喘,怯生生低下头去,没有吭声。
太子目光移到静默的淮王面上,道,“六弟,你怎么说。”
众人转头去看始终被定住的淮王,不同于太子的雍容冷傲,姜贵妃的矜贵张扬,他身着素白长衫,微光里那张俊朗的脸始终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悲喜。
孟琮沅面无表情道,“臣昨日通宵处理军务,未曾出入临朔殿。”
姜贵妃道,“王爷不去新房,这你知道吗?淮王妃。”
昭之目光从孟琮沅幽黑深邃的眼睛上移开,淡然道,“臣妾不知。”
太子目光对准碧语,道,“你会不会看错了?”
碧语怯生生看一眼昭之,那人面上仿佛带了一副风轻云淡的画皮,即便身处漩涡中心,依旧不损半分她那清冷孤绝的气势。
“奴婢看得清清楚楚,那人就是王妃,昨夜您穿了白色孝服分外扎眼,绝不可能认错。王府里谁人不知,王妃行事乖张,素来又与侧妃她不睦,处处针对她。您还学过医术,擅长使毒。”
太子忍不住替封家着急,怎么就找了这么个抓不住重点的废物来当证人呢,说了那么些话,偏又都是废话,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转了转手指上的扳指,冷冷扫了封尚书一眼,冲李全道,“人回来了没?”
李全招招手,上来两人,一名内侍官手里捧着托盘,上面用白布盖着。另一人背着药箱,身形佝偻,留着山羊胡子。
姜贵妃道,“你是何人?”
山羊胡子先生道,“草民胡柏,是回春堂的大夫,侧妃的脉象便是草民诊断的。”
姜贵妃嗯了一声,目光随意扫过淮王夫妇,那二人均是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事不关己的样子,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
李全在一旁道,“太子殿下命人前去淮王妃殿下住所搜寻了一番,在她的书房里找到许多药,经过胡大夫确认,这两包药粉,与侧妃喝下的,现场遗留酒杯内的□□是一致的。”
说完,掀开白布,底下放了药粉,酒杯,这些俨然就是物证了。
姜贵妃看了这老长的一出大戏,也总算是明白了些。她似笑非笑看向太子,道,“哦?”
太子道,“事急从权,也就冒昧让人上门搜证了,六弟,弟妹不会介意吧。”
孟琮沅只是摇摇头,表示不介意。
昭之道,“太子殿下在国事上是一把好手,贤明远播。没想办起案子来,也是滴水不漏,臣妾佩服。”
太子双手一摊,笑道,“好说好说。”
封家夫人突然挣脱出来,走到昭之面前,作势要拉她的领子,嘶声道,“毒妇,杀人动机,人证、物证聚在,你还不快快认罪,给我孩儿抵命。”
昭之一退再退,笑道,“抵命?”
封家夫人面容狰狞,厉声尖叫,“杀人抵命,天经地义。”
很快她又被人制住了,嘴里却还是不依不饶的疯狂叫嚷着。
姜贵妃眉头一皱,恨不能给她嘴里塞上一堆破抹布。
封尚书三两步上前扯过她的胳膊,厉声喝道,“够了,肃静些。”
形同疯癫的封家夫人这才安静下来,她一双淬了毒的眼恶狠狠瞪着昭之,恨不能将其剥皮抽筋,又兀自凄厉的笑了两声,声音早已嘶哑,笑得人汗毛倒竖。
封尚书放开封家夫人,恭恭敬敬磕了一下头,扬声道,“贵妃娘娘,太子殿下,人证物证俱在此了,容不得抵赖,还请给我封家一个公道。”
太子看了看贵妃,贵妃并不说话,只是皱着眉坐着,便道,“淮王妃顾氏,谋害侧妃封慈,你可认罪?”
昭之道,“认罪如何,不认罪又如何?”
太子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淮王,这才道,“你放心,孤今日只是同贵妃一起听个来龙去脉,至于你的行为该如何定夺,自是由宗正寺公正判决。如此行事,淮王可有异议?”
淮王道,“很公正,臣无异议。”
昭之笑道,“如何公正,如何判决?”
太子道,“如果孤没记错的话,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杀人者,斩刑。”
昭之道,“太子殿下这般公正,臣妾也是服气的。”
姜贵妃难得的正眼瞧了昭之一眼,心下有些不解,这传闻中恩爱的夫妻,夫妻情分也不过如此。按道理,淮王可是拿了凤钰簪去太后那里求的婚事,没想到竟是如此冷漠,对她没有半点维护之意。
还有眼前的淮王妃,她也是见过的,明明是个资质一般,胸无城府的黄毛丫头,今日一见,竟这般沉得住气。
姜贵妃道,“淮王妃,你可还有话说。”
昭之目光从淮王身上移开,笑了笑,那一双黑眸精光内敛,深不见底。
她环顾四周,最后对着太子道,“我与封慈素来不睦,这是所谓的杀人动机。死者陪嫁的侍女,空口白牙两句就是所谓的人证。从我书房里搜出来的东西,与现场的东西匹配上了,就成了物证。凭这些,便想给我定个杀人的罪名吗?”
封尚书被她一激,缓缓起身,沉声道,“铁证如山,容不得你狡辩。”
昭之又笑了,她不看封尚书,只是缓步走到怯生生的碧语面前,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你叫碧语,封慈的陪嫁侍女,是吧?”
碧语往后退了些,轻轻点了点头。
昭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循循善诱道,“所以昨夜你是亲眼见到我潜入临朔殿,先是下药迷晕了所有下人,然后打晕了你,打晕你之后,便下毒杀了你家主子?”
碧语脖子微微瑟缩,强撑着看了一眼昭之,轻声道,“奴婢亲眼看见您潜入了临朔殿,至于您是先毒杀了王妃,再打晕的奴婢,还是先打晕奴婢再杀人,便不得而知。”
昭之继续笑,“昨夜是侧妃与王爷的洞房之夜,我堂堂王妃,为什么要挑这种时机去杀人?”
碧语双手在身侧握紧拳头,盯着昭之道,“你定是收买了王爷身边的随从,所以知道王爷行踪,故意挑这种时机,以便逃脱嫌疑。”
昭之点点头,笑道,“颇有几分道理,天那么黑,你确定看见的是我,不是别的什么人?”
碧语道,“临朔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奴婢看得很清楚那人就是你。王妃你昨日穿的就是今天这身衣裳,当时你的右边袖子上还沾了血迹。”
说到此时,昭之突然弯了眉眼,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她抬起右手,那处有一小块斑驳的血迹藏在最里头,若非这样举起手确实很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