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太迟(下)(2/2)
送走了湘湘一行人,明蔷若有所思地推门进包厢,发现角落那个位置已经换了人,是刘烨搂着姜婉在划拳。
她嘴角一抽,转头看见沈万钧在朝自己招手,立马往那边走过去,在沸天震地的音乐声里扯着嗓子对他喊:“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沈万钧显然喝高了,眼神迷蒙,喊得比她更大声:“还早呢!”
明蔷差点被他吼聋了,揉着耳朵坐下来,被周围的烟味酒味外加汗味熏得头昏脑胀,胸口也闷闷的,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黑啤才觉得舒服了些。
“慢点喝!”沈万钧使劲推她一把,又扔了盒烟给她,“酒鬼投胎啊你?”
明蔷白他一眼,把剩下的酒都喝完了才点起一根烟,窝在沙发里舒舒服服地吞云吐雾,神情愉悦又慵懒,找不出一丝一毫痛哭过的痕迹。
沈万钧一喝多话就特别多,脸涨得通红,大着舌头问她:“上哪去了?半天找不到人。”
“洗手间啊。”明蔷冷不丁打了个小小的酒嗝,胃里一阵翻腾,连忙把酒杯倒满,小动物似的浅啜,连烟灰洒在腿上也没察觉。
沈万钧耷拉着眼睛,也没多想,直接伸手替她将烟灰拂去,而后拉拉她的衬衣下摆,嘴里嘟嘟囔囔的:“出来怎么连条裤子都不穿……又冷又不好看,老了肯定得风湿……”
明蔷其实穿了条牛仔热裤,只是太短了看不见而已,想了想,还是找了个靠枕盖在膝头,故意跟他开玩笑:“人多眼杂的,你可别坏我清誉啊。”
“去你妈的。”沈万钧笑着爆了句粗,一把夺过她的酒杯,拿下巴指指对面的点歌机,很突兀地转了话题,“那小子,谈得怎么样了?”
明蔷吸了一口烟,闻言微微怔愣,透过眼前浅白辛辣的烟雾,看见了端坐于高脚椅上的楚赋深。
随着年岁增长,他的气质已然大改,年少时的阳光爽朗逐渐演变成不同俗流的清冷与矜持,似一杆挺拔的翠竹,清华其外,澹泊其中,看上去很有些距离感,同时又带着某种特殊的吸引力,纵是疏淡也动人。
这些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她未曾留意的时光里,他究竟是忍受了多少摔打与磋磨,才变成今天的楚赋深呢?
明蔷根本不敢想,一想,就恨不得丢掉所有理智和自尊,不管不顾地匍匐在他脚下,珍视他,爱重他,讨好他,对他言听计从,任他予取予求。
只可惜,他不再是当初那个笑容明亮的阿深,她亦弄丢了曾经纯粹真挚的初茗,如今这种狗尾续貂般的爱,非但抵消不了她犯下的罪,反而让她无地自容,几欲奔逃。
“没怎么样。”明蔷徐徐吐着烟圈,单方面为这段延续数年的双向暗恋写下了最后的注解——“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人活一世,谁又没有几件为时已晚的憾事呢,至少沈万钧就觉得感同身受,沉默了许久才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你还年轻啊。”
明蔷恍若未闻,低头把烟掐了,再不置一词。
转眼到了十二点,沈万钧喝不动了,歪着脑袋打起了呼噜,其他人依然闹得欢腾,拼酒的唱歌的聊八卦的,各种杂乱的声音纠缠在一起,敲打着耳鼓膜,令人头疼生厌。
明蔷握着酒杯自斟自饮,喝到五分醉了就打住,转头去喊沈万钧:“我叫车了啊,咱俩一起走。”
“唔……”沈万钧不高兴地皱着脸,砸吧砸吧嘴,猛一翻身,差点把她踹下去。
明蔷照着他的胳膊给了他一拳,从裤兜里抽出手机,刚刚打开约车软件,头顶的音响骤然失声,随即流淌出轻柔婉转的吉他旋律,大屏幕上出现歌名:《爱得太迟》。
一首关于遗憾的慢歌,在以玩乐为主的聚会上显得格格不入,但此刻握着麦克风的是楚赋深,大家还是愿意停下来捧个场,包括明蔷。
前奏结束,楚赋深似乎不太习惯周遭的注视,稍稍调整了坐姿,背对着满屋子的灯光和听众,自顾自地唱起来,咬字有些笨拙,歌声却低沉悦耳。
“我过去,那死党,早晚共对,各也扎职以后,没法畅聚,而终於,相约到,但无言共对,疏淡如水……”
或许是歌者与听众缺少互动,又或许是歌词太伤感,听着听着,有些人就按耐不住,重新端起了酒杯,很快,包厢里再次响起噼里啪啦摇骰子的声音,稀释了歌里的无奈和怅然。
“最心痛是,爱得太迟,有些心意,不可等某个日子,盲目地发奋,忙忙忙其实自私,梦中也习惯,有压力要我得志,最可怕是,爱需要及时,只差一秒,心声都已变历史……”
喧闹的人群里,明蔷一动不动,痴痴望着楚赋深的背影,听他用一把深情难遣的嗓音专心致志地唱,唱他的自责,他的心酸,唱他们已成历史的心声。
“日夜做,储的钱,都应该够,到圣诞,正好讲,跟我白头,谁知她开了口,未能挨下去,已恨我很久……”
歌声停顿的瞬间,楚赋深倏然转头,不偏不倚地对上明蔷的眼睛,无论如何努力微笑,仍然藏不住眼底闪烁的泪光。
“错失太易,爱得太迟,我怎想到,她忍不到那日子,盲目地发奋,忙忙忙从来未知,幸福会掠过,再也没法说钟意……”
头顶斑斓的灯光转变成幽幽暗暗的深蓝色,让人有种置身海洋深处的错觉,他的目光绵绵的,似一张柔软的大网,在幽蓝的海水中延伸,舒展,成功网住了明蔷的全副心神。
幸福会掠过,再也没法说钟意。
阿深,你知不知道,没法说钟意的人从来不是你,而是那个身负重罪的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