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2/2）

“你们去吃吧，”祁声无奈地拿起正在通话的手机，摇了摇头，“我还有事儿，吃不了。”

“那行吧，”郑涛随手把手里的烟给扔了，“记得带把伞，说不定这雨下午就下了呢。”

祁声点了点头：“行。”

郑涛和韩书宇径直出了校门，一直在打电话的祁声沿着另一个方向，走在路上的时候碰见了几个熟悉的学弟学妹，简单地打过招呼之后他有些艰难地朝学校礼堂的方向挪动脚步，语气难得带上了不耐烦：“非得我过去吗？”

“这不是没办法吗，我现在和秦木在外边儿，你看在我的人生大事即将登顶的份儿上就去一趟呗，”电话里王昊楠非常小心地压低了声音，“我晚上要写论文用的资料昨晚排练的时候全落在那儿了，还都是图书馆的，丢了我倾家荡产都够呛啊。”

“那你倾家荡产吧，”祁声叹了一声，拐过一条小径，直走到了礼堂门口，“我不是太愿意过去。”

“算哥求你了，你就……哎秦木——”

耳边一阵嘈杂，手机似乎被人拿了过去，王昊楠似有似无地嘟囔了一句。没等祁声说话，电话里便换了个声音，清亮而高昂地笑了一声：“祁声？”

祁声被引得有些想笑：“说吧，什么事儿？”

“别听王昊楠的，他那个资料让他自己回去再拿。”秦木说，“不过你在学校的话，还是顺道去一趟礼堂吧。”

“哎……”祁声往礼堂走了几步，顺手开了昏暗过道上的灯，“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都跟这地儿过不去了。”

秦木啧了一声：“舞台前面摆着几张桌子，上面一个快递盒。沈知文让我买的，你今天抽时间给他送过去吧。”

祁声脚步一顿：“……沈知文？”

“嗯，他催着要，非得今天拿给他。”秦木说，“你过去的时候如果看到了就拿给他吧，顺便找一下他的剧本，他和我说落在后台还是哪儿了，你要是不麻烦，就去看一眼吧。这人费事儿得很。”

祁声犹豫着应了下来，挂了电话以后轻轻地捏着自己的鼻梁。

他和沈知文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见过面了，除了那天在咖啡馆偶然的遇见，他几乎都快以为和那个年轻男人的交集不过是浅尝辄止。甚至连频繁的排练他也早已习惯不去参加，直接降低了碰面的几率。

沈知文的态度他一直都看不清，他像一只只会跟着光走的落魄小兽，在淤泥和暗冷里挣扎得久了，连这盏忽明忽暗的光有一瞬的晃动，都会让他心悸不止，不可抑制地感受到那方映在湾池里、让他不断靠近的光，其实透着流水的冰凉。

因此祁声为了制止让他失眠的心悸，选择粗暴地将和沈知文的零落片段抛入无尽惨烈而毫无美感的大火里，一池晃动的光线被迫湮灭。

常云的建议他听了，也只是听了，之后再没联系。他看上去非常成功地维持着冷静和理性，拒绝接受一切自我剖析，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着，却以一种漠然的状态摒弃七情六欲。以至于他在走进礼堂，拿起快递盒，准备摁下通话键给沈知文打电话的时候，他依旧咬着牙，回避着自己被炙烤得乱了节奏的剧烈心跳。

礼堂里明显没有人，四周只有角落常开的小灯隐隐的亮着，散在地上，流了一路光，切开了泛空的黑暗。电话没有人接，祁声下意识地小小松了一口气，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重新打了一遍。

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拎着快递盒子往后台走，想顺便看一眼沈知文的剧本在不在。后台连着行政楼二楼，他拿了剧本，开始心不在焉地在楼梯上乱晃。手机里机械式的提示音吵的他不耐烦，准备挂了重新打的时候，脚步一顿在走廊上，模模糊糊听见了同时停下的手机铃声。

他的心跳如雷，快得他只觉得发疼。他鬼使神差地再次把电话打了过去，隔壁一间社团休息室当即响起了细微的铃声。

他放慢步子，朝着声源走了过去。门没有关紧，低沉而急促的交谈声透过狭窄的门缝停在祁声的脚边，死死地箍住了他想离开的脚步。

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里面的对话他实在听不清，声音他却是十分熟悉。理智告诉他应该选择离开，他却还是强装着冷静，几不可察地推开了一些门缝。

——他看见钟淮小心翼翼地攀着沈知文的衣领，微闭着眼，轻轻地吻了上去。

沈知文明显顿了一下，蹙起了眉，脸色并不算好，然而祁声只觉得眼前微震，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微的地方。他猛地偏过头，闭了闭眼，紧咬着牙关，缓了半晌才迟钝地转动着脚尖的方向，几乎是落荒而逃。

秋雨四处逃散，寒意侵袭而上。

绵绵……无绝期。

沈知文直到钟淮松开他许久，才反应过来裤兜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几次了。他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紧张的钟淮，拿起手机看了看，眉间微蹙，拨了一个号码：“祁声？”

“你怎么……”对方急促慌乱的呼吸声明显没料到他会回电话，声音颤了颤，“我没事儿，就是秦木要我给你送个东西……”

“你在哪儿，”沈知文皱了皱眉，打断了他，大步走到窗前，才发现室外已经秋雨倾落，“外面下雨了，你……”

祁声打断了他，声音有些许模糊：“我在宿舍，你不用担心。”

“祁声，”沈知文一听这话，眸色却淡了淡，“你不要骗我。”

“沈知文，”祁声白着一张脸，裹紧了身上已经变得狼狈潮湿的外套，努力笑了一声，“雨有些大，你……不要着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