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情(2/2)
祁声猛地一愣,有些不大舒服:“你还挺关心这个。”
“我也是听人说的啦,”女孩儿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神情微变,赶紧收敛了话茬儿,“其实……其实如果学长你真的是的话,我还挺支持你的。”
祁声淡淡地笑了一声,双手交叉:“是吗?”
“是啊,我好几个朋友都这么说的,”女孩儿看着他,“咱们学校又不是那种特别保守的,再说了喜欢男的女的喜欢谁这事儿咱也说不准,反正……跟着自己的心来就好了,不然多折磨人呀……”
折磨人。
他都折磨自己一晚上了,现在连对方的心都已经摸不清楚,自己更是连迈出一步的决定也踌躇着不敢下,只能受着折磨,疲惫地应对着落在他面前的荒芜。
“……先把你写的新闻题目改短点儿吧,”祁声对现在的小孩儿有些哭笑不得,伸手点了点那姑娘的电脑屏幕,略过了这个话题,“长得都快占两行了,犯忌讳。”
女孩儿只好应了一声:“知道了——”
祁声在办公室里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和三个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跟着差不多把他们校报的监督工作做到位,愣是盯着他们把稿子差不多写完了。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辅导员打个电话的时候,只听见门口突然传来细微的把手转动声,祁声一抬头,便正好看见五大三粗的辅导员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的许青廉。
“你们仨写得怎么样了,聊天呢,”辅导员瞅了一眼沙发上当即变得紧张的三个人,有些无可奈何地摆了摆手,“先回去吧,这些破事儿不着急,回去写完了发给我检查就行了。先出去,我还有话和你们祁学长聊呢。”
三个人不敢多说什么,迅速地收拾好东西便跟逃窜似的跑了出去。许青廉跟着辅导员走进来的时候祁声只感觉办公室的气氛开始有点儿僵,他自动忽略掉许青廉难堪至极的脸色,毫不见外地拿了一个纸杯倒了温水,轻轻地抿了一口:“李老师找我什么事儿?”
“什么事儿?”辅导员面色也不大好看,一边泡茶一边叹气,绕过他俩坐到了办公桌后面,“什么事儿你俩不清楚啊?非得我放到明面上来说?”
祁声礼貌地笑了一声,听上去毫不避讳:“关于我是同性恋的事儿吗?”
许青廉听到他这根本不在意的话,当即跟炸了毛似的,猛地伸出手指着祁声的鼻尖,有些狰狞地对着辅导员:“老师你看吧!我都说了我没造谣!他现在这么无所谓的态度不就是承认了吗!他……简直败坏风纪!”
“青廉,我还没有承认,下次听人说话的时候记得挺清楚点儿,”祁声非常平静,手里捂着纸杯,有意无意地捏着杯壁,“而且就算我是,我败坏什么风纪了?”
“你……”
“A大校规里没有一条提到‘不允许同性恋入学上课’,也没有人打算对我赶尽杀绝。”祁声根本不看辅导员的脸色,偏过头直直地看向有些发慌的许青廉,眉眼间看似只有散淡的情绪,许青廉抬头对上的时候却只觉得森寒可怖,犹如冰冷的尖刀在瞬息间划破他难以伪装的面孔,“除了你无中生有的那几句话,有人拿得出证据来说我就是吗?”
“祁声你……”许青廉气势立刻有些弱,气得青筋暴起,“我看见你和……”
“你看见我和什么了?”祁声冷笑一声,“我之前一直没找过你和你谈,以为过段时间你会消停一些。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还打算说我什么?”
“行了你俩也别吵了,吵得我头疼,”辅导员根本不想听他俩吵,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长吐一口气,“学校也没说什么……许青廉这事儿做的也不地道,没根没据的,对你俩都没好处。”
许青廉脸色发白:“老师……”
“得了,这事儿咱就掀过去了,学校领导找我谈了好几次呢,”辅导员在领导高层占着个位置,话语权也不小,很多事儿能揽着也不会让身边的学生扛。他站起来走到祁声身边,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依旧很冷静的祁声,压低了声音:“其实领导也没多说什么,你们社联的迎新晚会本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玩的……我和其他领导沟通过了,就按你们原来的布置就好了,我们年龄大的到时候也不会掺和。”
祁声一愣,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低低地说了一句:“谢谢。”
“别谢了,咱学校又没那么迂腐,”辅导员啧了一声,又瞅了一眼站在旁边阴晴不定的许青廉,“你俩都回去吧,耽误我半天工作时间了。”
祁声并不打算和许青廉一起走,走出办公室的许青廉似乎也抱着这个想法,走得飞快。快到楼下的时候,抱着电脑跟在后面的祁声突然叫了他一声:“许青廉。”
许青廉怒气未消,极不情愿地回身看他,语气也淬着冷:“干什么?”
“你不就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同性恋吗,”祁声蓦地笑了一声,浅淡地微笑勾勒得他清秀好看的脸庞更是让人心里一滞。他慢慢走上前,紧盯着许青廉的双眼:“其实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许青廉紧抿着唇,慌乱却暴露在他的脸上。他被迫看着眼前这个平时温和无害的年轻男人,身姿挺拔,轮廓硬朗,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沁着暖意……可许青廉却从来都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他。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些厌恶里竟夹杂着他根本不愿意承认的……恐惧感。
“你可能不知道,许青廉,”祁声暗暗克制着指尖的颤抖,一向温和的眼里多了几分暗沉的怒意,暴烈如怒浪,“我就是喜欢男人。”
48
一直到十二月初,祁声忙完琐碎的杂务和辅导员时不时分配给他的临时任务,再加上愈来愈忙碌的实习,他已经基本看不到有人在学校的社交网络上拿他做的谈资了。
这段时间他确实是忙,平时勉强把手边的事儿昨晚,谢尧磊晚上还要带着他和夏宁他们去看各个学院的迎新晚会,美其名曰在社联的迎新晚会开始之前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看得祁声差点儿审美疲劳,五场晚会里他能有两三场都是精神不济的,常常看着看着便靠在椅背上睡得不省人事。夏宁看不过去,拳打脚踢讨伐了一遍谢尧磊,谢尧磊见祁声这段时间确实心情不大好,也不再强求,于是又拉着祁声和夏宁他们一拨人,去看了一场……深夜电影。
“……不是说好了让我放松放松吗,”祁声有些无语,手腕被谢尧磊拉着挣不开,“所以迎新晚会换成午夜场了?”
“祁哥,你是不知道尧磊哥有多担心你,”夏宁拿着几张电影票,乐呵呵地挤眉弄眼,“他是看你心情不好,这不是换着法儿带你出来透透气吗,你别不珍惜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祁声看了一眼身边的谢尧磊,对方的眼神温和,让他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笑了笑,“那……谢了啊学长,不过我怕我一会儿又睡着……”
“没事儿,你都睡了那么多次,也不缺这一场。”谢尧磊笑着买了一桶爆米花,直接塞到他怀里。祁声放下工作时总要少一些严肃和冷静,抱着爆米花的样子看上去乖得不行,谢尧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吃吧,你不是挺喜欢吃甜的吗,估计能治一会儿犯困。”
祁声浅浅地笑了一声,眉间却微蹙,有点儿走神。
他这段时间的心情的确不怎么样,他一向是能把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的人,近一段日子他算是失了方寸,便没怎么整理自己的心情,全让机械式的工作压在自己的心上,起码能让他疲惫杂乱的精神状态维持在稳定的程度,那天晚上过后时不时犯的心悸似乎也好了许多。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沈知文了。
这个想法蓦地跳出时祁声依旧不可避免地心里一沉。他心不在焉地咬着怀里的爆米花,直到跟着谢尧磊他们走进放映厅、电影开始时,严重走神的他都没有抬起头多看一眼。
出乎谢尧磊的意料,祁声并没有犯困或是睡着。但他只是一直低着头,神色郁郁,偶尔才会抬起头看一眼屏幕,映着强光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因电影而产生的强烈情绪。
电影估计是小姑娘小情侣爱看的青春爱情电影,皆大欢喜,鼓掌散场。放映厅内的人差不多都走完了,喧嚣退去,祁声却像是被热闹隔绝开来,丢失了魂魄,只愣愣地对着只吃了几个的爆米花发怔。谢尧磊明显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儿,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祁声,我们该走了。夏宁他们已经出去了。”
“……嗯,”祁声抬起头,抱歉地笑了笑,“要不学长你先走吧,我一个人回……”
“祁声,”谢尧磊突然打断他,“你是因为沈知文吗?”
这是谢尧磊第二次在他面前直接提起沈知文。祁声身体猛地一僵,不敢置信地对上谢尧磊发黑的眼眸:“学长你……”
谢尧磊五官生得端正英俊,脸部线条几乎描摹得流畅优美,此时却浸染上了一层复杂的情绪,让祁声渐渐感到不安:“祁声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他走这么近的?”
祁声的脸色开始从微惊变得从容冷静,但仔细一看的话依旧能察觉到他的惊慌:“怎么了?”
谢尧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也不着急回答,只是拿出手机,像是翻出了一张相片。他似乎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放到了祁声面前,沉声道:“你先看看这个吧。”
祁声扫了一眼谢尧磊递过来的手机,脸色突然一白。
照片很模糊,但很明显是在一家他很眼熟的酒吧里,光线并不算好,而镜头指向中正拥吻的两个人,正是那天在酒吧里见面的他和沈知文。
“是我朋友偶然拍到的,直接发给了我,”谢尧磊像是怕他误会,不动声色地解释了一句,“所以你不用担心会被传出去……但祁声,你那天真的和他在一块儿吗?”
祁声下意识掐了掐眉心,简短地应了一声:“……嗯。”
谢尧磊蹙起了眉,出人意料地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两个人浸在一片发沉的死寂里,他微眯起眼看了一会儿祁声,眼眸沉黑深邃,神情微动。他微叹了口气,拿过手机又翻过了另一张照片,再次放到了祁声面前:“那你要不要再看看这个。”
已经有些抗拒的祁声眼皮一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朝谢尧磊的手机看了一眼。
霎时,他只觉得呼吸一滞,犹如溺毙。
——屏幕上的照片依旧是在酒吧,也仍旧是两个人。沈知文拥抱着钟淮,眼尾似乎带笑,像是护着什么珍宝,紧紧地拥在心口。
直到祁声看到了这张照片,他才彻底明白,原来那种漫涌的心悸并没有离开或者消失,而是安静地蛰伏在他涌动的血脉里,等着现时现刻,挣扎着长出利刃,无常地刺穿了他静默而滚烫的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