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2/2）

“我也不大想回，”沈知文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回答。“回去没什么意思。”

祁声乐呵呵地踹着沙子：“回去没意思，那你这回出来也不和他们游乐场玩，和我在这儿逛不也是挺无聊的。”

“还好吧，”沈知文伸手拉过他，带着他绕过不知道哪个小孩儿刚铸成的沙滩城堡，歪歪斜斜的，像要亡城。“跟你一块走的话就觉得还行。”

祁声张了张嘴，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蹬了一下沙子，几颗细沙便顺着球鞋的缝隙滚落进他的脚底。他皱着眉跺了跺脚，沈知文看他：“沙子进鞋了？”

“嗯，有点儿硌脚，”祁声只觉得自己点背，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再说吧，反正也没多少——沈知文！”

他话还没说完，沈知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蹲了下来，神色认真地想要解开他的鞋带。

被吓着的祁声当即在心里骂了一声，额角微湿。他赶紧也蹲下去，和沈知文来了个大眼瞪小眼。他有些尴尬地低声咳了咳，裹紧外套，缩了缩脖子，半晌才道：“你不用这么……哎我俩蹲这儿太傻了……”

沈知文没绷住，笑了一声，赶紧拉着祁声的手臂站起来，拍了拍对方身上的沙，一直没忍住笑：“不闹你了，我要是真的大庭广众脱你鞋你估计会和我绝交……不过真没事儿吗，不是硌脚吗？”

“没事儿。”祁声松了口气，一眼望见了摆在不远处的小摊儿，“你饿不饿，早上不是没吃早饭吗？”

“我在宿舍吃了一点儿，没吃饭的是你，”沈知文瞥他一眼，也跟着看到了几个聚在一起的小摊儿，“要过去吗？”

“去看看吧，”祁声下意识按了按胃，“你就在这儿等吧，我买完就过来。你想吃什么？”

“和你一样就行，”沈知文笑了笑，“去吧。”

小摊上的老板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裹着羽绒外套抽空犯个困，时不时还和坐在塑料椅上休憩的游客搭几句话，寒风肆无忌惮地掠过来，直接灌了一嘴的冷。祁声小跑着走到摊前，发现压根儿没什么吃的，价格倒是贵得离谱。他皱着眉来回看了几遍，不经意间抬起头，却正好看到熟悉的两个背影，正紧靠着对方低声交谈，声音被风绕得模模糊糊的，让人听不清。

他半信半疑地走过去，等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拍了拍对方的肩，叫了一声：“顾宇城？”

年轻男人明显被吓了一跳，转身看到是他的时候，才扯开一个笑容，很快恢复了神态：“我操，祁声你怎么在这儿？”

“和朋友过来这边逛，”祁声笑了笑，踹了他一下，偏头去看他身边的男孩儿，“你怎么……贺元？”

祁贺元看上去是个不大经吓的，脸色有些苍白，努力朝祁声笑了一声：“哥。”

“你俩……”祁声皱着眉在他俩之间来回看了几眼，“怎么都在这儿？”

“我算是走什么狗屎运了，一天之内碰到你们兄弟俩，”顾宇城笑着揽过祁声的肩，“祁贺元他一大早不知道过来干什么，我是有朋友约我到这儿准备烧烤，就和他碰上了。小孩子家家的，问半天都不肯说做什么。”

“这么巧？”祁声迟疑地看了一眼退开一步的祁贺元，“高三了，学校不补课吗？”

“……周日才补，周六休息一天的，”祁贺元浅浅地笑了一下，手放在身后，不知道拿着什么，“哥，你不回家吗？”

“没什么事儿就不回，”祁声摇了摇头，“出来的时候和蒋……和你妈说过了吗？”

“说过了，”祁贺元赶紧点点头，看上去有些着急，“和她说过我才出来的。”

“那就行，不然我担心她又说你……”祁声说到一半突然停住，咬了咬牙不再说，转身拍了拍顾宇城的肩：“那你照顾好他，他身子弱，在海边走得久了容易吹风感冒，到时候麻烦你送他回去。”

顾宇城吊儿郎当地挑了挑眉：“行啊，我顺便和你弟套个近乎呗，平时不见面也不熟的，交流多费劲儿。”

“别废话啊你，少打他主意，”祁声瞥他一眼，捶了他一拳，压低了声音，“逛一会儿就把他送回去，出什么事儿我都兜不住——老板来两杯奶茶，一杯多放一点糖谢谢。”

顾宇城揪一把祁声被风吹起来的头发：“得嘞。”

多嘱咐了两句，祁声便抱着两杯奶茶走远了。顾宇城望了一眼祁声的背影，松了口气，啧了一声，回头去看祁贺元，“我操，吓死我了，你哥怎么也来——哎祁贺元？”

他转过身，只看见祁贺元的脸比刚才更白，手僵硬地挡在身后，正踉跄着脚步向后退，一副想要逃开的样子，差点儿被绊了一跤。顾宇城蓦地涌上一阵心烦，赶紧跑过去扣住祁贺元的身子，低吼了一句：“你他妈的跑什么！”

“宇城哥你别……”祁贺元被抱着，慌乱地想要推开，“我哥还没走远……”

“他压根儿不会回头看，这儿还有树挡着，你怕什么？”顾宇城眉间隐隐有怒气，松了怀抱，蹙着眉，低头去看祁贺元，“祁贺元你就这么不想……我靠你怎么了？怎么呼吸这么快？贺元？”

“我……我没事儿，”祁贺元靠在顾宇城的怀里，手有些发抖地撑在顾宇城的臂弯，勉强笑了一声，“我可能……可能太害怕了，缓一会儿就好了。”

顾宇城叹了口气，回头看了一眼祁声离开的方向，又转身轻轻抚了抚祁贺元的背：“好了不用怕，人都走了怕什么，我还在这儿呢。”

“……嗯，”祁贺元笑意终于深了一些，情绪也差不多稳定下来了，半天才鼓起勇气将脑袋凑过去，蹭了蹭顾宇城的颈窝，“我真没事儿。”

“没事儿就别把手挡那么严实，”顾宇城勾了勾唇角，伸手拉过祁贺元藏在身后的手，手腕上赫然是一只精巧细致的男式手链，勾着两个小贝壳，晃晃悠悠地荡在祁贺元的腕间。顾宇城拽着看了好一会儿，顺着力道把祁贺元拉了过来，也不顾有没有人在看着，轻轻吻了吻祁贺元的眉间，“既然是我送给你的，就好好戴着。别躲。”

53

海风飘荡，潮声隐约，手里拿着两杯冰奶茶的祁声咬着吸管喝了两口，没什么东西垫着的胃当即有些疼。他深吸了一口气，海潮带过来的咸湿水雾淡淡地附着在他的鼻尖，有些痒。胃里的奶茶冰凉，寒凉的海风也卷着他的外套肆虐，里外夹击让他有些受不住，便小跑着想赶紧找到沈知文在哪儿。

结果距离他们刚刚站定的地方没几步，他只扫了一眼，便看清了沈知文正放松自如地和不知何时跑到他身边的钟淮聊着天儿，还时不时地摸一把钟淮柔软的脑袋。

海风似乎变得更冷了些，天色也跟着黯淡，刚才还隐约飘散的日光不知什么时候被敛了去。有些发愣的祁声站着看了半晌，如鲠在喉的感觉又捶打着他的冷静。他转身走了几步，顿了顿，便往出口走去，将手里还未动过的另一杯奶茶直接扔进了垃圾箱里。

拿着套票疯玩到快一点的一帮人从娱乐设施上下来的时候，无一例外腿脚发软，顺便鬼哭狼嚎得工作人员直想把他们轰出去。另外几个人倒是去海边玩了一身沙，自然也不方便再骑单车回去，商量了一下决定一块儿搭公交回校。秦木抱着一瓶矿泉水虚弱地缓劲儿，走到沈知文身边扶了扶：“老实交代吧，和祁声去哪儿偷玩了？”

“……都虚成这样了还八卦，”沈知文嫌弃地扶住秦木，“你问的这个问题，得有一个大前提，就是祁声跟着我。”

“什么？”秦木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没跟着你？”

“一开始还跟着，”沈知文皱着眉，“后边他去买吃的就没见人影了。我没找到。”

“……你不会又把人家逼急了吧，”秦木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奈，“你能不能别那么猴急？”

“……你能不能闭嘴，我还什么都没做成不成，”沈知文扶着她一路走到离度假区门口不远的公交站，“我还想问你他是不是去找你们……祁声？”

沈知文眼里一惊，安安静静地靠在站牌旁的祁声像是没听见沈知文的声音，只和走过来的王昊楠几个人打了声招呼，便低头看着手机了。

秦木微眯眼睛：“人不是在这儿吗？你怎么回事儿？”

沈知文不说话，把秦木交给站在一旁有些愣的王昊楠，朝祁声走了过去。祁声微动了一下，面色平静，主动抬起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沈知文眉间微沉：“……刚刚你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觉得无聊就去另一边逛了。”祁声笑了一下，便偏过头不再看他，喝了一口奶茶，“人少。”

公交车来了，一帮闹腾的人便互相挤着上了车。祁声看上去并不着急，等他们上完车才准备走上去。沈知文正想跟着拽住他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径直地走到车厢最后一排，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清有什么情绪。

沈知文叹了口气，直接跟了上去。

“冷不冷？”后排没有人，沈知文便十分自然地靠坐在祁声身边，想把他的手拉过来捂一捂，“这两天降温降得够呛，这帮人还非得来海边吹风，你怎么还喝这么冰的……”

祁声不看他，在沈知文把手伸过来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将抱着奶茶的手往旁边撤了撤，语气平淡：“不冷。”

沈知文微愣，看了一眼似乎不大想和他说话的祁声，眼底隐隐升起些许复杂的情绪。他缩回手，半晌才轻笑一声，靠近祁声的耳畔低声道：“我没和钟淮聊什么。”

祁声被耳边温热的鼻息惊得心里一跳，思考能力一时没跟上：“……你说什么？”

“他来找我，问我要不要去试着玩儿那些过山车什么的，”沈知文笑着看他，“我说我在等人，没办法过去。他胆儿小，买了票也不敢和他们去玩那些，就跟我聊了会儿才走。”

祁声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沈知文这是在和他解释，一时之间他反倒有些措手不及，无意识地按着冰凉的指节：“我也没打算问这个……”

“既然你没打算问这个，”沈知文眼里的笑意不减，伸手替祁声拉了拉外套的领子，“那换我问了吧？”

祁声偏过头看他：“问什么？”

“你看得见我，我也看得见你，”沈知文眼睛微眯，眉目间却淡淡地染上了一点儿不满，“还和别人聊了挺久……那两个男生以前认识？”

“我发小，也是我们学校的，碰巧遇上，”祁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成了解释的一方，有些莫名其妙，“另一个是……我弟。”

弟弟？沈知文没想过祁家还有个儿子，心底自顾自地冷笑了一声，脸上却随意散漫，把这个话题给跳了过去：“那给我的那份奶茶呢？”

祁声言简意赅：“……扔了。”

“祁声，我和钟淮聊完，一转身你人就不见了，光是找你我就浪费了半天时间。”沈知文有些无奈地抱臂看着祁声喝奶茶，眉头一挑，“不过你扔了也没事儿……”

他话音未落，便猛地伸出手抢过了祁声手里的奶茶。祁声一个没反应过来，有些气急败坏，差点儿喊出来：“沈知文你——”

坐在他们前面的陌生乘客皱着眉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气急的祁声只好闭了嘴，绷着脸眼睁睁地看着沈知文咬上了他才用过的吸管，让他荒芜的心底在瞬息间落下了缭乱的烈火，轰鸣一声，烧尽了他的理智，也烧尽了他刻意维持的平静。

等沈知文似笑非笑地将奶茶还给他的时候，他只能绷着一张脸接过奶茶，强忍着起伏剧烈的情绪，把还未喝完的奶茶搁在了车窗旁余留的边缘上，半晌才咬着牙骂了一声：“……犯什么病。”

沈知文笑了一声，眼睛弯着：“不喝了？”

“……还喝什么，不喝了。”

“那正好，凉的对胃也不好，”沈知文笑着耸了耸肩，伸出食指蹭了蹭祁声微凉的手背，“再问一次，手冷不冷？”

简直闹不清对方要做什么的祁声正要说话，沈知文却即使拦住，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字句都清晰地震颤着祁声的心跳：“这是最后一次，先想清楚了再回答。”

好像意识到什么的祁声只觉得神思混乱，沉默了半天，像是在思忖什么，才哑着嗓子回了一句：“……有点儿。”

沈知文明知故问：“什么？”

祁声只觉得头疼：“……手有些冷。奶茶太冰了。”

沈知文瞥他一眼，淡笑道：“那揣兜里，别冻着了。”

被折腾的祁声当即有些恼，偏头瞪了他一眼，却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自己被惊动的那点儿心思。他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听话地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的时候，一直看着他的沈知文却突然伸手扣住了他的十指，迅速地塞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细致的温暖裹着指尖，霎时便散退了所有寒意和冰凉。

祁声手指微动，有些怔地看着他。沈知文摩挲着他的指尖，沉静又认真的脸上带着温和诚挚的笑意，眼底只映着祁声一个人：“都说揣兜里了，给我口袋一个机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