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抱（2/2）

“嗯，挺久了。”

沈知文看上去大概是不愿意提起和家里有关的事儿，祁声能敏感地察觉到只要话题一偏到对方的家庭或者父母，沈知文深邃的眼里原本还轻荡着的笑意便会淡下去不少，也不大愿意再多说什么。祁声叹了口气，没再继续问下去，不动声色地往沈知文身边靠了靠，声音倒还算平静：“那你怎么回去？”

沈知文无意中瞥见了祁声的小动作，轻声笑了笑：“去车站搭车。”

祁声犹豫了一下：“那我……陪你过去？”

沈知文像是顿了顿，才偏过头笑着看了祁声一眼，笑意渐深：“行。”

三四点这会儿没什么人在车站等公交，天气渐冷，大部分行人宁愿多花一些钱打车而不站在车站吃风受罪。冷风凌厉，这时候却缓和了些，绕过两个人的身边，清冷地掠起薄雾，在有些荒凉的车站低旋着。他们身边没有人在等车，祁声冷得有些受不住，搓了搓手顺便跺了几下脚。没等缓过劲儿来，沈知文便将焐热的手伸了过来，沉默地用掌心裹住了祁声的双手。

祁声没料到沈知文会突然来这么一下，有些慌乱地往旁边看了一眼有没有其他人，却又私心地不想挣动。直到祁声的手稍微带上了点儿暖意，沈知文才笑着松开了手，平和温柔，像是刚才的动作只是非常普通的一段插曲，惊不起一丝波澜：“冷了就多穿点儿，怎么不戴条围巾？”

“……没想着，去年十二月份好像也没这么冷，”祁声回过神，也跟着笑了，“今年实在太冷了。”

沈知文淡淡地“嗯”了一声，突然冒了一句：“去年我还没来A市。”

祁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对方那时候还没转过来：“之前……你在哪儿上学啊？”

“禹城，你应该没去过。”沈知文笑着替祁声扣上外套扣子，“挺远的地方，也没什么好看的……下次穿外套穿厚一些，要是再病得那么重了怎么办？”

“嗯……”祁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又迟疑了一会儿才问：“对了，上次我生病的事儿……是不是郑涛告诉你的？”

“是，”沈知文说，“你舍友？”

“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祁声笑了，向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自己扣上外套，“你也别听他的，小病而已。”

“祁声，”沈知文看上去有些无奈，“有些事儿我不是不知道，你没必要瞒着我。”

祁声怔了怔：“……什么？”

“那天钟淮和我在行政楼……”沈知文掐着眉心，心里浮着一层灰，堵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还有……算了，不说了。”

这是那天祁声撞见钟淮亲吻沈知文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将难以启齿的事儿摊开来说。祁声的双眼被冷风吹得发红，声音也顺着愈发刺骨的寒风颤了颤：“我不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生病……”

“是不是因为这个已经没关系了，”沈知文有些焦躁地跺了下脚，眼里凝着祁声琢磨不透的情绪，暗暗淡淡地落在眼底，“那天的问题，你到底想得怎么样了？”

像是断崖边的巨石滚落，尖利的棱角在霎时压穿了祁声阴晦的心思。

他张了张嘴，眼眶却率先变得更红了一些，甚至隐隐划过浅淡的水光。沈知文看着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能叹了口气，笑意渐散，眉间也微蹙起来。半晌，他才从两个人诡异的沉默里挣扎出来，伸手用力地揽过对方，干脆利落地拥住了祁声。

“你真是让我等太久了……”

沈知文其实没怎么好好地追过人，甚至连第一步都不知道怎么做，暗埋在心里饿红了眼的野兽却想要提前一步挣破牢笼，冲破森严壁垒，完完全全啃噬掉祁声灼热温柔的血肉。

他其实能偶尔感觉到在祁声不善表达的面具上隐隐裂了条缝隙，企盼着稀薄的日光洇透空白。可除了那天在酒店，祁声因为其他方面的原因而难得展露了连沈知文都拿捏不清的模糊情感，以及在酒吧里，他借着醉意强吻了祁声，让对方落荒而逃，近半个月没联系他之外，尽管现在两个人看上去恢复了以往的关系，但他多少也知道祁声开始比之前更谨慎地遮掩住自己的内心，像是在避讳着什么。

可能是避讳之前来势汹汹的议论，但也可能是在避讳……他。

这让有了一丝希冀的沈知文又陷入了犹豫。仿佛是落在崖底的人终于拽住了孤伶唯一的绳索，眼前却倏地涌来了肆虐的浓雾，让他错失了手边的祈望，也让他看不清站在崖边落绳救他的人是否还在。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等下去。

“就抱一下，”沈知文察觉到祁声下意识的挣动，慢慢地收紧了手臂，叹了一声，“车要来了，抱一会儿就好。”

祁声微怔，也不挣扎了。从他的方向正好能看清沈知文要搭的公交正停在不远处的红绿灯前静等着。祁声被拥着，蓦地开始紧张红绿灯上渐少的数字。他有些犹豫地捏了捏沈知文外套的边缘，正想咬牙抬手回抱的时候，沈知文像是能察觉到身后的绿灯骤亮，适时地松开了怀抱，让祁声心里猛地一空。

沈知文偏头看了一眼正向车站驶来的车，迅速转身摸了摸祁声的脑袋，轻笑一声：“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祁声把手揣回兜里，闷闷地问了一句：“……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我一天都没课，下午回吧。”沈知文笑了笑，准备上车前又回身紧了紧祁声的外套，“赶紧回去，晚上我给你打电话。”

祁声眼神微闪，脸上却是面色淡淡地应了一声。等车驶离许久，他才迟钝地浅笑了一声，转身朝校门口的方向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