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2/2)
缓缓的钢琴声响起,像是铺了一地的月光中流淌的溪流,音乐很好,钢琴很好,楚悠跟着几个同学去另一个角落落座等候,她想,也许她值得,她能弹出这样的音乐她就值得所有。音乐和道德,和人性,和普世意义上的价值评判体系,她总也搞不懂其中的界限在哪里,分歧的答案在哪里。比如她和她突如其来的哥哥,比如哥哥和强势闯入他们生活的那个陌生男人。如果哥哥喜欢她的大提琴曲,喜欢她的灵感迸发和精彩演绎,是不是就能喜欢她;她是大提琴,大提琴是她,她知道他懂她,懂她琴声悠扬里单纯的爱恋,懂她琴声落寞里的孤独懂她琴声艰涩里的寸步难行,他都懂,所以他们可不可以呢?而沈安恪不懂,她的直觉告诉她他不懂,他应该不知道楚豫喜欢肖邦,也不知道钢琴曾经是他的唯一,他也许会知道他为什么放弃钢琴,但可能永远无法理解钢琴于他,是疲惫生活中永远希冀的英雄梦想。所以,他们为什么可以,她想,自己的哥哥也会在某时某刻流露出和那个女孩一样的表情来吗,不屑?轻蔑?她不愿楚豫这样,不愿自己的哥哥有这样世俗的一
面,他可以冷心冷清却不能玩弄真心;但她又卑劣的想看到这样,想知道他们之间只是一时冲动,想知道沈安恪只是哥哥压抑的反抗中的一枚兵卒,想知道这个世界心灵相通的人终会走到一起,艺术和心灵相连,心灵和爱情和一生相缠。
“xxx可真逗,我还以为他真是叫我们来玩的,没想到竟然是为了凑人,真不知道他哪找来的这么个丫头。”
说话的人似是没有注意到在距离他们不到五米的地方坐着一行和“黄毛丫头”穿着统一礼服的人,或者是即时看到了也并不在意。
那人又说:“我听说恪哥把你关家里画画呢,怎么出来了?”
楚悠注意到“恪哥”这个词,收回思绪多听了几耳朵。
方决说:“我哥说我要是无聊就替他来这玩玩,把请柬给我了。”
刘赫:“上次那个楚豫送你们去哪里了?”
方决:“苏港别苑。”他哼了一声,“不过他也没走。”
刘赫冷笑着:“也不知道恪哥看上他哪了,他可是我见过最无聊的人之一。”
楚悠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牙齿不自觉的咬上了下唇,下唇也渐渐失了血色。
方决:“你认识他?”他又想到那天晚上楚豫跟他说的那句“我们是高中同学”,气不打一出来,阴阳怪气的问:“他高中就这样么?”
“哪样?”
“扮猪吃老虎啊!”
刘赫一听哈哈大笑,“小决你可真说到点上了,还是你会用词!我就说嘛,就他那样,怎么搭上恪哥的……”
楚悠下唇的痛感像只粗糙狰狞的树根,从嘴唇延伸到心尖,绕了一圈回到原处,她蓦的变为一种直立的姿态,像一种战斗的树,横生出一根锋利的枝干,尖锐地问:“他什么样!”
一语震惊四下,一旁的同学看被她指着的两人脸上的由震惊中慢慢掺杂了怒气,赶忙抓着楚悠横生出去的手,“楚悠,你干嘛?”说着又贴上歉意的笑容对两人解释:“不好意思……”
“你谁啊!”刘赫睥睨着对面穿着白色小礼服的漂亮却气势十足的女孩子。
“你凭什么这么说他?”楚悠不答反问,“你是沈安恪朋友?”
刘赫冷笑着一步一步向前走,皮鞋声撞击着地面,钢琴曲成了无足轻重的伴奏,咯登咯登,一声声传进其他人的耳朵成了催命符一样。
“楚悠?”他在她面前站定,“你是楚豫妹妹?”他赤裸裸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打量着面前女孩脸,“是了,”他伸出手虚墟的划过她的嘴巴,像所有常年混迹夜场的风流浪子一样笑道:“这里很像,但你比你哥更有味道。”
“啪——”,清亮的皮肤相撞的声音响起,所有人的瞬间转移到楚悠扬着的那支手上。
“靠!”刘赫一把抓住楚悠的纤细的手腕,“你找死呢?”
方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拽了拽刘赫左手,“刘赫哥,别冲动,她是女人。”
刘赫嘲讽的看着楚悠:“你自己说,你想怎么办?”
他家并不是传统的a市豪门一员,他父母都是在政府任职,他自小跟着祖父祖母长大,他也并不关注a市这些家族,自然也不知道楚豫和楚家的关系。
楚悠的手腕被攥的生疼,她把牙齿咬出声音,仍旧倔强的扬着头怒目而视。乐团的带队老师急忙凑上来:“楚悠你这是干嘛,快跟人道歉。”然后又转向刘赫:“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这个团员性格有点怪,您多多包涵。”
“包涵也行,我要求不高,”他拽着楚悠的手腕往里一拉,在她耳边低语:“就看在你哥能让我兄弟高兴的份上,你给我道
个歉就行了。”最后半句他提高了声音,全场都在注视着这边的动静。
这里面也有不少知道楚家的人,但是楚悠几乎没有公开露面过几次,所以大家不认识也很正常。
他手上松了劲,楚悠甩开,退开几步,冷笑道:“沈安恪的朋友,就是这种垃圾。”
刘赫又要发火,方决不想把事情闹大,急忙赶在他之前跟团长说:“你们先走,快别闹了。”
“不行,”刘赫作势要推开方决上前去拦。
“刘赫哥,”方决说:“别闹了,闹大了让我哥知道不好交代。”
“那正好,也让恪哥看看姓楚的多嚣张,还没怎么样呢妹妹都敢跳出来动手了!”
楚悠是铁定不肯认错的,不管团里其他人怎么说她都是这样冷硬的态度。刘赫更不肯退步,咄咄逼人,争执不下。
方决怕事情闹得太大,自己回去被骂,他回忆着那天沈安恪对楚豫的态度,权衡之后还是拨通了电话。
没过多久,沈安恪便一身酒气的出现在了大厅里。他脸色发红,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来的匆忙,额头上有点点细细汗珠。他环视一周,目光锁在沙发这边,掰着指节大步流星的走过来。
刘赫迎上来,“恪哥你怎么来了?这个女人你知道吗……”
沈安恪冷脸瞪他一眼,直接走到楚悠身边,弯下腰,语气温和:“悠悠,你没事吧。”
楚悠抬起眼皮,不冷不热的问:“我可以走了吗?”
“好,我送你回去。”
“用不起,”楚悠背上大提琴,指着其他团员,“让他们以后照常来,我退团。”
“悠悠,”沈安恪跟上去,“今天的事我听说了一点,真的对不起,你别生气,我让他们给你道歉。”
楚悠回头看着他,两目寒光像是两道剑气锋利袭来,“道歉就免了,我能提个别的要求吗?”
“好,什么都可以,只要我能做到……”他话没说完就被楚悠打断了,她现在累得很,她长这么大,别说与人争执,就连和人多说几句话的精力都没有(除了她哥)。
“你跟我哥分手。”她说。
沈安恪愣了一下,说:“除了这个。”
楚悠嗓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你配不上他,跟你这种人在一起是他一生的耻辱。”
“你说什么呢!”刘赫一撸袖子又要冲上来,被沈安恪一记冷眼扫回去,“一会儿我再跟你算账。”
“悠悠,你说的对,是我配不上他,但分手真的不行,我们说好了的,要永远在一起。 ”他神色温柔平静,满目坚定的深情像是深海,她看着他,感觉自己的愤怒,质疑几乎要被吞噬,她突然很想哭,她似乎在这样的注视中理解了她的哥哥,可是这样的深情是只为哥哥而生还是仅仅是沈安恪特色,她此刻已经顾不上追究,她开始慌张,在这场似乎只有她自己意识到的争夺战中,在这一刻,她意识到,她失去了她的哥哥,比起那天无意中的撞破时她的不解愤怒,现在,她却突生一种清晰强烈的心痛,原来求而不得是这样的感觉啊,心口的钝痛向上升腾,向下沉积,遍布全身,渐冻人是这样的感觉吗,逐渐僵硬,只剩心痛,求而不得永失所爱,她不敢再看不敢再留,她本想再说些什么,本想告诉沈安恪,让他的朋友对楚豫放尊重点,可是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了,原来即使是深爱,自己的痛苦也是在对方之前,她此刻只顾得上自己的痛苦了,她一句话没说,慌乱的逃离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