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2/2)
孟晖说:“我们是邻居。”
宋山河假意藏起他的坏笑,握着对方的手晃了晃:“久仰久仰。”
孟晖说:“宋大夫是这里的名医。”伸手就要去取那纸杯。
顾沉东揭开雪梨水的杯盖:“等会儿,烫。”
宋山河点点自己的脑袋,说:“看这儿的,庸医。没事最好别来找我,找我的绝没好事。”
孟晖骂:“你有点好话没?”
孟晖望着他胸前名牌,又调笑说:“你看宋大夫这名字,像不像黑社会。”
顾沉东淡淡地笑。
“顾先生你别听她胡说,我爸姓宋,我妈姓赵,所以我叫宋山河。我妈是不是很霸气?”
孟晖问:“阿姨身体好么?”
“好,她也是问那句,你几时有空去看看她?”
广播里,有人在找宋山河,这人对着孟晖挤个鬼脸,这才撤了。
那个纸杯被送到孟晖嘴边:“可以喝了。”
孟晖接过杯子,顾沉东问:“宋大夫就是你那个医生朋友?”
“对。”孟晖想了想,问,“宋山河好像认识你?”
“不认识。”
“我看他刚才那样,以为你们之前见过。”
“也许是大夫见的人多?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孟晖低下头:“哦,五年前,我妈在这家医院去世的。他当时是主治。”
“嗯。”
“原发性颅内肿瘤,恶性的。”
“嗯。”
“你还记得吧,直到我十五岁,我妈还拿着低幼玩具来找我。”
“记得。”
孟晖苦笑:“她好像从来没弄清我要什么,大概也没打算弄清吧。她一直有自己的远大前程要走,当然到最后也没能走完。”
“嗯。”
“我一直只是担心她会影响我爸的生活。一直到最后,我送走她,好像也不是很难过,只是累极了,很麻木。”孟晖深埋下头,说得有些艰难。
“我明白。”
“只是,我总能想起最后那几天的事。她连一滴水都喝不进去,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清醒的时候,她说很多遍“对不起”,昏迷时也说。我真的讨厌这个地方。”
透明水滴随机落在孟晖脚下的磨石地面,因为室内干燥温暖,先形成的那些痕迹很快就变得淡了。
地面深深浅浅、斑斑驳驳。
顾沉东接过杯子,静静握住那只手。
孟晖问:“说对不起,大概……挺容易的吧。”
“是。”
“时间要是以秒记,三个字多不过三秒,其余的每一秒,都要自己捱过来。”
“嗯。”
“她要是知道现在……”
孟晖一直没有抬头,久久哽咽,无法将话说完。
“小小,现在我……”
顾沉东极轻地捏了捏那只手,它瘦且单薄,不堪一握。
孟晖像是忽然醒转一般,将手一把抽出,胡乱抹了把泪,问:“是不是快输完了?”
孟晖发现手机一直在震,一看是郭书仞:“有事?”
“你在哪儿?”
“外面。”
郭书仞问:“嗓子怎么了?”
“有点缺水。”
郭书仞说:“生日快乐。”
“多谢老大。”
“很想你。”
“呃……”
“顾沉东是不是在你边上?”
“……”
郭书仞又问:“项目看得怎样?”
孟晖埋怨:“老大,你是不是早知道甲方那神经病要求?怎么不说明白点?现在可好,那小子关机,办公室停电。我三个通宵都赶不出来。”
郭书仞可能是听到了背景广播:“你在医院?怎么了?”
“没有,大概是电视。”
“那好,我明天回,和你一起做完。”
“不用不用,我就吐个槽,你别管了。挂了。”
孟晖突然意识到,既是私活,跟老郭说那么多,是不大恰当的。
真正输完液的时候,宋山河幽灵般地飘过来告别。
他状似神秘,压低了声说:“顾先生,我得给你说段医嘱。”
顾沉东等着他说。
孟晖急道:“喂,你想说什么?跟我说就行。”
宋山河没理她:“你知道吧,我们小小,她有咽黏膜下慢性炎症。”
孟晖瞪大了眼:“宋山河!”
“她还有胃黏膜慢性炎症病变。”
“你疯了吧。”
顾沉东眼眸低垂,没有说话。
“通俗地说,她有慢性咽炎、慢性胃炎,所以,医生觉得她不能再熬夜了,三餐必须按时按点。还有,她应该戒烟。”
“宋山河你是有病吧?”
顾沉东只是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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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晖是被押回家的。
出租车上,顾沉东一声不吭。
输完液的人刚刚恢复一分元气,就一路都在埋怨:“不通情理,你自己就没事情要做?不能将心比心?”
顾沉东只是沉默。
途中顾沉东的手机来了个电话,他当着孟晖接了。
“是我,早安……我很好……你不想上学?那可不行……对,告诉她我也不同意……礼物可以有,但是你得去学校。不说了,爱你,再见。”他声音很轻柔,仿佛可以挤到梦里去。
挂了就继续沉默。
过了会儿孟晖又说:“顾沉东,我的单子要丢了。”
他继续不说话,孟晖脑袋气得冒烟,快到家时,他忽然凭空冒出一句:“他叫你小小。”
“莫名其妙,你管他叫我什么!单子丢了你赔?”
他倒很强硬:“这没问题。”
“你t……”孟晖差点就骂出口,“臭显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