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2/2)
这个地方丝毫不冷,她将他带到户外,屋外各处都有岗哨,每哨身边都拴着条藏獒,它们不吠不叫,十分安静。他不管不顾地向外狂奔,近处的狗似是未有动作,前方却包抄奔袭而来五人四狗,最前那条眼神最为凶悍,只吠了一声,蓄势就要扑来。
他想着无非背水一拼,狗是没扑来,两条猎|枪不约而同抵上他的咽喉。
顾沉东闭上眼睛,想着命绝于此,大概也算痛快。又想到母亲和她,歉疚、悔意,痛彻心扉。
枪声响破长空,天空里飞过几只乌鸦,发出凄厉仓皇的哀叫。
他睁开眼,远近都是苍茫起伏的山峦,笼着层金红色的夕晖,很薄、很亮。
而他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没有人打算要他的命,他拒绝进食后,每天会有人强行来为他输葡萄糖。
梁冰温声相劝:“有没有听过一件事?从前的探险家去北极探险,一路上都要找各种地窖,把食物埋在沿途。”
顾沉东听不明白。
梁冰接着说:“那是为了预防有朝一日走到那个地方的时候,会需要食物。这就是二十一年前,你父亲允许你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原因。”
顾沉东猛抬头,瞪着这个血冷到近乎于冰的女人,目龇欲裂。
梁冰像个慈母一般,轻轻拍拍他的肩:“你爸爸很重血脉的,多年前就找到你们,要不是你母亲拒绝,你早就认祖归宗了。谁让你生来就带着使命?我一个外人都没抱怨。”
他抿紧了唇,不予理会,恨得血脉贲张。
“你爸爸对你念念不忘果然没有念错,你比浩青还像他,脾气也比浩青大。从今起你就用浩青身份,照片指纹,我都已经为你搞定。没关系,只要你有沈浩青的本事,牌桌上没人在乎你是谁。你负责替他出战,其余事情我负责趟平。”梁冰望着他,“不过我也不急,我觉得我们分歧不大,现在你还没有爱上财富,因为你还不够了解自己的能力。你会了解的,你们兄弟三人,全都继承了绝顶出色的基因……不必急于否认,我自有办法知道。”
头回被她送上牌桌,顾沉东一次败光了梁冰带去的全部筹码。
梁冰不怒,反倒笑着夸他:“小东你知道么?你的确比浩青更有你爸爸风范。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做得好,加油。”
顾沉东不理会地接着耗,不出半年,她就会放弃他这拖累她的废棋。除非她有取之不尽的钱,可她要是真有,又何苦找上他?
他总能脱身回去,法制社会,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能被按在砧板上威逼?
少年心事当拏云,要他言听计从、颤颤巍巍地活着?他顾沉东连想都没想过,退一万步,大不了被她杀了。
直到那一天。
被软禁已近半年,他知道这个地方是H城蝴蝶湾,就在H城最西端。
他尝试过自残入院,伺机逃跑。可任他用笔把自己扎得血流成河,他们的私人医生依旧能平心静气地为他清创、包扎,打破伤风。
他什么都没有做,又上了几回牌桌,耗了数不尽的钱,梁冰已经许久不来,他猜想她就快放弃。
H城蝴蝶湾的夏天结束得晚,都已经过了秋分,白天的铁栅栏仍是滚烫,夜气里浸着潮润,一场台风山雨欲来。
梁冰派人送来一个文件夹。
顾沉东打开那文件夹,扉页是一张手书小楷,寥寥八字:“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字面意思……有些莫名其妙。
翻开内页的瞬间,他屏住了呼吸,那是一幅照片,照片上有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送件人还在等答复,顾沉东对着照片审视许久……再抬头已是双眼血红,挥拳将那人砸翻在地。
照片上的小姑娘已经剪短了长发,她比告别时更为清瘦,右前臂缠满了厚厚石膏,正和他的母亲一同等车。
顾沉东没理地上那人,他继续翻开后页,那是孟晖开学后的一份作业报告复印件,因为拖图,那份作业被打了0分。
外头有人听见动静,很快一言不发入内,将地上那人悄无声息抬走了。
他重新翻开文件夹的第一页,上头每个小楷字都像在嘲笑他。你不是连死都不怕?你不是一身傲骨?那么现在呢?
菩萨畏因,众生畏果。
台风肆虐过的H城,雨势渐渐变小,却似有无尽的风时不时呼啸而来,路面上那些折损了的枝叶被反复卷起,每一次都像是有鸟群跑来低空盘旋。
蝴蝶湾地区有一定历史,这里上世纪的老房子偏多,不少已是危楼。街对面的那栋听说本来下月就要爆破拆除,经了一夜的风雨,当地政府派人前来围了双层隔离带,防止高空坠物,伤及行人。
梁冰终于来了。
依旧是她说他听。
她没头没脑说:“你有空可以见见你爸爸,他在楼下;如果不愿意,也许浩文可以陪你聊天。哦,他刚来,在隔壁,他是你弟弟。”
顾沉东没说话,她又说:“知道你本来就快当建筑师,看到对街危楼了么?建栋房子不易,毁却容易得要命。人不拆它,周遭的蛇虫蝼蚁,也会来侵蚀它。我们面临的环境不好,树敌又太多,蛇虫蝼蚁就更多。要你命的不是我,很多人想要了我们的命,你那漂亮的小女朋友如果愿跟你私奔……哎,其实还不如忘掉,你看看浩文。”
“你以后会有更漂亮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每一个都对你死心塌地。”
顾沉东像行尸走肉一样听完她的发言,后来的几天,他认识了沈浩文。
沈浩文还是个大男孩,比孟晖大一岁,有些书卷气,倒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有个叫蒋寒的女孩与家人断绝关系与他私奔。它们去洛根机场的路上遭了伏击,对手极凶悍,子弹是擦着女孩耳朵过的,整片耳垂剩了半爿。
已经有人来为顾沉东打开门和窗,蒋寒吩咐:从今夜起,里边这个人可以自由出入任何地方,一个个给我赔上十二分的小心,唯他之命是从。
然而他一动未动,一直在窗前站到天黑。
天渐渐就没有了光,群星垂落。
顾沉东又立了会儿,等待更黑的夜笼下来。却并没有,不远处的那个站台,夜里恢复了运行,隐隐总有列车轰隆。
蝴蝶湾站台微弱的信号灯闪了整夜,忽明、忽灭、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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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中人的每一笔,描摹过多少次,用去怎样的相思,不可期盼,不可回头,一直向前走,走到死,走到没有路也没有她……走到黄沙没顶。
无法细想,不敢多想。
像久在海上漂泊的人初初上岸,土地分明是踏实的,脚下却犹觉虚浮。
纵是在别人眼中他能呼风唤雨,心中终归慌乱,根本不敢细究自己是醒在了现实中,还是一个新梦里。
此刻在他手中被反复描摹的胴体,竟也如沙一般,软到无骨,像是随时可以在滚烫掌心里化开。
这一切,都真实么?
孟晖醒了,感知他的手不安分地在那一处游弋,她依旧是红了脸,却一个翻身攀上他:“睡得不好么?”
“前所未有的好。”他箍着她,附去她耳畔,“你好像更喜欢在上面?上面不痛是么?”
她想要翻下去早已不及,害怕得不行:“你怎么也不知道累。”
顾沉东继续与她耳语:“之前不是讨饶说浑身痛,好些了么?”
“谁讨饶了。”孟晖本来嘴硬得很,听他的口气,心里忽生惧怕,“诶……你也不用太勉强。”
他圈着她的腰,由得她浑身贴紧自己:“自己看看,勉不勉强?”
孟晖当然知道,她已经长了胆子,偏用指腹往那几块腹肌上轻轻划弄。
话说昨夜头回……的确是有些短促,一个是孟晖真痛,一个是他也……很快就交待了。
孟晖恶补许久,的确看书上这么提过初夜,她倒有些动容:“我没想到,你竟……诶头回没事的,我们下次再试。”
顾沉东有些伤自尊:“你怎么知道。”
孟晖理直气壮:“书上写的。”
顾沉东声音益发挫败:“嫌弃了?”
“怎么会,超级可爱,想吃了你。一起试……不很甜蜜么?”
顾沉东捏捏她的脸:“太会说话。”
孟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不过哥哥,这么多年,难道没遇上过心动的女人?或者逢场作戏……总要的吧?”
顾沉东冷着脸:“守身如玉这词你不是会写?”
孟晖好奇起来:“那……平时怎么解决呢?”
顾沉东无奈去啄她的面颊:“好奇宝宝,又是书上说?”
孟晖点头,又摇了摇:“小看人。”
顾沉东叹气,抓过那只纤纤手来……:“你说呢?以后你负责解决。”
孟晖又点头,爱怜地去吻他,语气里竟全是心疼:“那是肯定的……咦它怎么又……不行的……”
他伏身翻去,一口咬住她的唇:“不行?”
说好了下回再试,结果这一夜被他试到下下下回去了。末次还是孟晖哀声告饶,唤了多少声好听的,他才算完。
窗帘拉得很严,并不知此刻天光如何,孟晖猜测已经不早。
昨夜被折腾那么多回,她现在居然已经睡饱了。
听他喉间发出几声难抑的叹息,她是有些动情,又有些犹豫,去细细吻他:“怎么办?想要你,可我今天还要开会的。”
他听她那么直白,又是爱,又恨恨地啄她一口:“你要真想,还有空想开会?可见对我不满意。”
“我满意得有点过头好吧。本来不懂你那么急,刚有些明白……这事的好处。”孟晖扒着被子偷瞄好几眼,“你才不满意吧?哎,我是比较一般……”
“春节见面我的确有点担心……怎么又瘦了。”
孟晖:“顾沉东!你经历了那么多事,一回家不是想着和我抱头痛哭,脑子里都这些乱七八糟?”
懒懒的声音送在她耳朵里:“饮食男女,我想你那么多年,一半时候不得想这些?”
孟晖:“流氓本色。”
“谢谢夸,我话没说完。”他手里慢慢比划着,“后来发现,还是有长足长进的,前几天……茶不思饭不想。”
“色胚。”孟晖痒得想逃,回了句,“没有你长进大。”
“你是怎么比较的?”
孟晖见他笑意促狭,探了指尖往他手臂胸腹腰上一通乱戳:“我是指这些地方,真好看,怎么练的,我也想练。”
“那我们现在练。”他被她挠得不能自持,将她手一把箍住反锁,按下……那灼热一下就……
孟晖吃痛哀唤:“喂……”
他去吻她耳垂,放慢……“这样好些么?”
孟晖渐渐缓了过来,已经可以自如谈天,手得了一点点自由,居然不大老实:“我好想写生。”
顾沉东:“好,我们晚几天回去,我带你写生。”
孟晖摩挲着:“不是哦,我是想画人鱼线、还有翘臀……嗯,最好打自然光。”
顾沉东:“我好像发现你才是色胚?”
“我没否认过。白喜欢你的?我观察很细致的,前几月穿得多,能看的不多,臀线满分这回事,你没搬来时我偷瞄过一百遍,我会说?我当时不知道浑身都是满分,不然……诶几时牺牲一下嘛,容我写个生。”
顾沉东:“你画不好,技法退步,又把我画老了。”
孟晖:“顾沉东!”
顾沉东咬一口她的耳朵:“我比较喜欢你这样……徒手画我。”
孟晖:“坏蛋,不就是不肯教?”
“回头重头教。老婆,不许说话了,我现在只想把你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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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晖下楼回房,本以为荒唐个没完,时候不早了。结果一看钟,倒也还好,总不至于撞上人。
结果刚到楼下,赵工正好在敲她的门,转头逃都不及,赵工脑袋一偏已经看到了她:“孟工工,你关机做什么?我跟你说我真服了老大,昨晚那么好的局面,策划公司那个台湾美人老板居然前天就来了!我靠,三人就这么遇上了,老大也没提前知会一声,他又是个不会解释的性子,昨晚我都不知道他们问题怎么解决的,一大早一个都找不到……咦你为什么这样穿,这谁的T恤?”
孟晖还没来得及解释,赵工已经反应过来:“孟工工,你家旧房的火烧到这儿来了,我没猜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