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绿豆冰棒（2/2）
杨璃璃点点头：“我马上回来。”然后趿拉着人字拖一阵风似的冲出去，顶着烈日往前面的商店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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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桑椹街乃至整个祈安镇都还没有被政府列入开发翻修的范围，街道两旁开着各式各样的小店铺，外墙上的明星海报和小广告随着日升月落的变换渐渐泛黄，盖了青瓦的房顶高高低低参差不齐，每年的雨季之前都要重新修整一次，脚下的石板路很少有人清扫，积满了尘土，步子稍重一点就会溅起厚厚的灰。
虽然生活下来有诸多不便，却充满了亲切熟稔的烟火气和人情味。
杨璃璃抱着买好的东西和老板赠送的棒棒糖从商店出来，摇头晃脑地露出两颗刚长出来的小虎牙，额头上的汗水亮晶晶的，还没走到家门口就嚷开了：“你们谁去开电视啊？今天《网球王子》有阿桃和海堂的双打！”
没等到慕容和周周开电视的声音，倒等来了背后突兀的汽车鸣笛声，杨璃璃吓了一跳，连忙往旁边跳。
车轮卷起一阵巨大的热浪，她躲闪不及，被扬起的灰尘迷了眼睛，两道浓黑的眉毛皱得像毛毛虫：“就不能早点按喇叭吗……”
小丫头揉了揉眼睛，视线恢复清晰，那辆货车已经稳稳停在了她家门口。
车里走下来一个穿白T恤的男孩子，看上去跟杨璃璃差不多大，尖下巴大眼睛，眼尾微微上挑，有种说不出来的艳丽，鼻梁秀挺纤细，把投射下来的阳光切割出一片三角形的阴影，两片薄嘴唇红润润的，像刚刚亲吻过冒着冷气的矿泉水瓶。
其实货车的底盘那么高，用“跳”这个词来形容他的动作比较恰当，可他连跳都跳得十分优雅，落地时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脚上的运动鞋一尘不染，白得有些刺眼，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淡漠的疏离感，与这条灰扑扑的旧街格格不入。
杨璃璃呆呆盯着那张精致漂亮的脸，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
察觉到那道直勾勾的目光，男孩微微侧过头，淡淡扫了杨璃璃一眼，嘴唇动了动又闭上了，表情像是害羞，又像是故作矜持。
大概过了两秒钟，他又忍不住把视线转回杨璃璃身上，准确来说，应该是她的脚下。
杨璃璃回过神，跟着低头去看，发现自己左脚的人字拖已经报废了，因为刚刚躲避货车的那一跳，“人”字的三个固定点松了两个，塑料细带软软地垂在一边，整个脚背完全裸露在阳光下，沾满了灰尘。
那小子还在盯着她的脚看，嘴角挂了一丝明显的嫌弃，杨璃璃索性脱了鞋拎在手里，光脚跳到包子铺门口的遮阳伞下，仗着三层水泥台阶的高度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新来的，你笑什么笑？”
男孩愣了一下，抿着嘴唇不说话。
杨璃璃把拖鞋重重摔在地上，正要说“你知道这条街都是我罩的吗”，货车的后车厢里又走下来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朝板着脸的小男孩微微一笑：“累了吧？快喝点水。”
一样的尖下巴，一样的上挑眼，用不着对方自报家门，杨璃璃就知道面容和蔼的大叔和幸灾乐祸的臭小子是一对父子。
不仅如此，她还早就从父母前段时间的闲聊中得知，对门那间半年前就装修好的书店近期将会迎来它的主人，按照她的推测，应该就是眼前这对父子没错了。
杨璃璃从小就痛恨书本，碰上任何跟书有关的地方都要绕道走，如今对门却开了家书店，住进去的还是一个看了就让人讨厌的小白脸，这比《网球王子》里龙马｜眼睛受伤那段还要让她沮丧。
想到这里，她忽地跳起来，急急忙忙冲进屋子里：“诶诶诶！你们怎么还不开电视啊？都快演完了！”
两个小伙伴正头靠着头昏昏欲睡，听见杨璃璃的声音，周周一个激灵醒过来，揉着眼睛去开电视，下午的《网球王子》已经播了一小半。
失去人肉靠垫的慕容把嘴唇翘得老高，没好气地瞪杨璃璃。
杨璃璃擦擦汗，把怀里抱了一路的雪糕放到桌上：“快吃快吃，要化了！”
周周开了电视就重新坐回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捏着根棒棒冰在手里拧来拧去：“璃璃，你去了好久啊，刘叔叔又忘记零钱放在哪里了？”
“别提了。”杨璃璃拆开绿豆冰棒狠狠咬了一大口，冰得龇牙咧嘴，三言两语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耷拉着脑袋闷闷不乐，“我妈肯定又要骂我，那双鞋还没穿多久呢。”
周周终于拧断了那根棒棒冰，一手举着一半轮流嘬，还要空出嘴巴来安慰她：“你跟你妈实话实说啊，你又不是故意把鞋子弄坏的。”
“对嘛……”慕容嘴里含着一根小木勺，吐字含糊，“你就说你差点被车撞了，她肯定舍不得骂你。”
杨璃璃不吭声，抬头去看电视，很快就被屏幕里那两个热衷斗嘴的大男孩逗得哈哈大笑。
舌尖满是绿豆的清新甜味，咽下去以后喉咙却有点发酸，她笑着笑着，想起妈妈那双不知被附近修鞋的老爷爷补过多少次的塑料拖鞋，只觉得那股酸楚的味道渐渐从咽喉蔓延到了心里，怎么也抹不掉。
一根冰棒下了肚，动画片也播完了，杨璃璃抹抹嘴巴，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目光落在外面的马路上，看见书店那对父子正在搬运行李。
路边已经堆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箱子，司机还在车厢里往外搬东西，小白脸站在下面清点数量，每点完一件，他爸爸就拎一件到书店里，父子俩时不时交谈几句，气氛很是温馨和谐。
书店门口还没有装遮阳伞，小白脸只能毫无遮蔽地站在那里晒太阳，面对午后酷烈的阳光，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其他小孩出门时那种逃难般的狼狈，白得发光的脸上一滴汗都不流，衣服也干干净净，整个人清爽飘逸得就像一缕风。
杨璃璃心头忿忿，死死盯着那道白色的身影，鼻孔喷出热气，牙齿咬得咯吱响，像只失去过冬食物的小老鼠。
小白脸很快就发现有人在偷看自己，迅速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灼热的空气中交汇，一边是隐含恼怒的热，一边是盛满不解的凉。
对视了半分钟，男孩先妥协了，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勉强算是示好。
杨璃璃才不吃这一套，立刻扯开嘴角朝他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