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2/2）
王婆看了储新之一眼，正想泼冷水，但见她眼下乌青一片，知道她定是彻夜兴奋难眠，便没忍心把话说重，“小娘子的想法很不错，但是......”
“但是？”储新之不明白王婆语气中的迟疑是怎么一回事。
王婆伸手一指，“小娘子自己看吧！”
储新之收回茶盏，这才发现茶汤表面青色的茶膏已渐渐晕染开来，和白色的汤花混作一团。青不青白不白的，煞是难看。
黑色釉面映照出她失望的脸孔，“怎么会这样？没道理这么快就散了的啊！”
“汤花轻，茶膏重，小娘子要用茶膏在汤花面上写字，这对汤花的要求极高。”王婆在茶汤上比划，“承托不住，茶膏就会像这样散开。”
她微微一顿，又提醒道：“小娘子别忘了，斗茶斗的是什么？可千万别本末倒置了。”
储新之放下茶盏，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般瘫倒在椅子上，“我只是想要胜一场而已，为什么就这样难呢？”
她也明白，用茶膏在汤花上写字，即便写得再好，也只能算是锦上添花，最重要的当然还是那匹锦。
本来还想靠着这个点子出奇制胜的，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王婆语重心长地劝道：“只是一场斗茶会罢了，赢了又如何？输了又怎样？小娘子又何必如此执着？”
储新之摇摇头，口中喃喃，“不，这场斗茶会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必须得赢。如果我赢了，就可以在那个讨厌的张姨娘面前扬眉吐气，还可以在家中其他人面前一雪前耻。另外......”
另外......这是她彻底告别过去怯懦无能的自己，重新开始的一个契机。
但这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储新之却没法如实相告。要说服王婆相信重生这回事，应该会非常困难。
王婆果然误解了她的意思，“老身也曾年轻过，自是知道少年人血气方刚，最易轻狂莽撞。人生苦短，又何必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等小娘子再大点就会明白，争这一口气完全没有必要。”
“是么？”储新之轻笑一声，“那我就该这样窝窝囊囊地活着，让人轻贱，任人欺侮？”
王婆闻言一怔，眼神黯了黯，仿佛陷入某种回忆。
见王婆神情恍惚，储新之自觉唐突，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心中懊恼，便起身告别，“抱歉，今日我话有些多了。我先告辞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储新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走，不知不觉又走回了王婆的茶肆。她也不好意思再进去，见茶肆背后还开着一家澡堂，便顺势绕了过去。
从澡堂出来的客人脸上皆挂着惬意舒坦的笑容，不少人出了门就往茶肆的方向走去。沐浴过后再喝一碗茶汤，神仙日子也不外如是。
快活是他们的，储新之什么也没有。她呆呆地站在门外，这一刻她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消除心中的失落。
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听一男声劈头盖脸地训斥道：“老板娘，怎么突然就没水了呢？”
储新之抬眼望去，却见一位年轻男子正站在澡堂内的柜台前，他光着膀子，下.身只用浴巾围了一圈，看起来怒气冲冲的。
男子指着自己的头，唾沫星子差点喷溅到老板娘脸上，“都怪你们小二给我推荐的狗屁淋浴！洗到一半突然停水，害得我还要顶着一头沫子跑出来和你们理论！”
储新之将视线移到男子头上，不禁“噗嗤”一笑。但在笑过之后，她心中却怦然一震。
她突然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储新之深吸一口气，跨进店门。
店内的争执还在继续。进门后，她听得更清楚了。
“客官，真是不好意思啊！”老板娘赔着笑脸，解释道：“这套淋浴器具是本店特色，东京城里独此一份。我们特地聘请工匠造了辘轳，绞水运上高处，用木柜贮水，再在沐浴时放水。但可能是工艺还不够精进，所以今日才出现了这个小小的问题。客官稍安勿躁，我这就安排小二带您去浴池清理干净。”
“早说嘛，不能用就别拿出来用啊！”男子听完依旧骂骂咧咧的，“还不快点给我退钱！”
老板娘为难地搓搓手，“这......我们这是小本生意，客官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行吗？”
男子面色一变，“行啊！你要是不退钱，我就到外头去宣扬，说你们是家黑店！”
老板娘头一回遇上这么难缠的客人，小声嘟囔道：“说了这么多，还不是想免费白洗一个澡？”
男子面上有些挂不住了，正欲发作，余光瞥到有一抹倩影正往这边走来，他心中一动，便将话锋一转，“......再一想还是算了，你们挣钱也不容易，下次可别再发生这种事了！”
老板娘不懂他的态度为何忽然软化，但还是笑着道谢：“多谢客官！”
她向男子点头致意，这才快步走出柜台，招呼刚进店的储新之，“小娘子可是要沐浴？小店也设有女澡堂哦！”
储新之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环顾四周，最终在柜台前停下脚步。墙上挂着竖幅小帘，标着店里洗浴的价目，她扫了两眼，并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便问老板娘，“你们这里的澡豆可有单卖的？”
老板娘只犹豫了一下，就满口应承，“小娘子想要哪一种？”
储新之转过头，指着站在一旁的男子道：“就这位公子头上用的那种，打出的沫子越丰盈越好。给我称两斤，包起来。”
听到自己被提及，男子立刻用手捋捋凌乱的头发，用沫子塑出发髻，摆出自认为最潇洒的姿势，“小生姓薛，名羽，字宗宝，年方二十，乃平江府吴县人。会试刚过，小生欲赴殿试，便留在京内，以图便捷。”
说话间，他的目光在储新之身上转了转，不由地脸色一红。
看这小娘子长相标致，衣着不俗，定是非富即贵。自己若是能抓住这个机会，大登科后小登科，岂不美哉？
储新之并不知道男子心里头在盘算什么，也不理会，只让青梅接过打包好的澡豆，便要转身离开。
见她要走，薛羽急忙伸手去拦，“小生说了这么多，小娘子为何无动于衷？”
储新之耸耸肩，“道理我都懂，可你的事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说完她跨步离开，只留下薛羽一人在原地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