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2/2)
当时他理直气壮地觉得委屈,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爸爸都不可以直接叫,为什么自己的妈妈要自己叫他周叔叔,他想不懂,那个宅子里的规矩不是他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能想通的。
等哭了一会儿,周明壑听到了些动静。他抬头,看到一个头发短短的女生,拿着一碟子绿豆糕,目光漠然地,看着他。
他第一反应是……觉得这个人长得很好看,只是……有点凶。
那时候的周彩也只不过是孩子而已,可说话已经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她似乎觉得周明壑有点磕碜,皱着眉头张口就是一句教训:“不要在周家哭,要哭只能回房间哭,别人会笑你,然后因为你容易哭,就一直欺负你。”
她语气凶巴巴,周明壑听了,哭得更凶了。
小周彩无奈了,蹲下往他嘴里两三下塞进几块绿豆糕,动作一点不温柔,嘴上还要继续恐吓他:“你再哭,以后我就叫你周爱哭。”
周明壑恍恍惚惚地想着那段往事,不知不觉就跟着周彩进了大学校园里。
这也是他第一次进周彩读过书的地方。以前想来,但因为种种原因,总是无疾而终。其实在他看来,这个学校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因为是老校区,所以教学楼都很破旧。从他们所在的西门进校,左右两排全是低矮的居民楼,外面挂着一溜儿乱七八糟的衣服,楼面看上去有些年头,脏兮兮的,一进门看不出来是大学,倒是更像小区。
周明壑看到周彩走了一段路,视线里的周彩在一个坡前放下了滑板,提着那个木质的食盒,开始滑着往下走。周彩瘦,穿得又宽松,跟着滑板往下移动时,周明壑看着她,莫名地觉得,周彩此刻像是一只在地上飞行的鸟。
不知道被什么东西驱使了,他无法克制地,跟着那个轻盈的背影奔跑起来。
周明壑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很离奇的状态中。他像个神经病一样地在周彩的大学校园里奔跑,他追啊,追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但周彩不知道,那就很好,他可以这么放心大胆地往前追,像个傻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往前追。
他跑着,跑着,觉得自己似乎跑上了另外一条奇怪的道路,那条路指向他和周彩总有阴霾的童年。
他心想,告诉我——告诉一个拯救我的方法。
告诉我,告诉我我该怎么接近你,我该爱谁,我该爱一个男孩儿,还是一个女孩儿,我该不该喜欢你,我该不该想着你she,我又该怎么成为一个得体的大人,我该过怎样的生活,我该……我该怎么面对自己,面对你?
周明壑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他发现自己有点想哭。
他甚至想对着那个背影大吼,大吼,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为什么总是不理我!!
明明就是你,是你,你告诉我不要哭,说哭了别人会觉得我软弱,哭了我会被别人欺负,因为我姓周,所以我不可以哭,我不可以在周家哭,不可以在学校哭,不可以在人前哭。再喂我吃一次绿豆糕,把我的嘴塞满,把我的童年塞满,把我失去的那些爱,那些关怀都塞满。再重来一次,再叫我一次明壑,再帮我擦一次眼泪。
周明壑越跑越快,可是周彩在前方的身影却像是怎么都无法靠近。他累得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今天他穿的是母亲给自己新买的AJ,限量联名款,非常贵的鞋子,他特意穿这双鞋子来见周彩,但周彩好像没有看到他穿新鞋子。
是啊,她好像什么都不太在意,她不会注意自己每次去见她的时候都会穿最帅气的衣服,不会注意自己每次跟她说话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不会注意自己总是说些蠢话来吸引她的注意,也不会注意他每次都会悄悄地,在饭桌上,把绿豆糕放到理她最近的位置。
为什么?大概因为她是周彩,她可是周彩啊,是自己的姐姐……她是个骄傲又清冷的人,她是女人,但像男人,她不是寻常人。
周明壑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狂跳。那些被压在过去的阴影里的情愫,在奔跑时仿佛随着汗水破土而出,在瞬间长成了苍天大树。要怎么判断和形容?周明壑很难把那种感觉形容清楚。他有时候会恨自己是周彩的弟弟,他恨自己是那个大家都讨厌的‘弟弟’,他恨透了为什么自己是周彩有血缘关系的弟弟?为什么??
AJ没有让他跑得更快,他怎么都追不上周彩的身影。周彩踩着滑板,像是在大海上踩着轻舟,她在地面上轻盈得像一只飞鸟,看上去那么自由,那么肆意,那么无拘无束又充满美感。
他追随着周彩,来到了操场的外围。操场上人很人,周身都是打扮得青春活波的大学生,他依旧死死盯着周彩的背影——周围好吵啊,吵得他又想到了那一年的冬天。
那一年……
那一年是他好不容易被周家承认的那一年,说承认,其实也只不过是让他和妈妈在周家有一个小小的房间罢了。那年的冬天下了很大的雪,冷得刺骨。
周家老宅里没有空调,用的是火炉,但他和妈妈总会被阿姨忘记送炭火。其实周明壑也早就习惯了那座宅子的冰冷,反正大家的笑也总是冷冰冰的,房间里虽然冷,但总好过笑里藏刀的凉。他早就习惯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可是,那天周彩穿着袄子,拿着一个九连环路过,看他在房间里写作业,突然就走进来了。
她穿了一件淡青色的夹袄,袖口领口上绣着家纹。因为快过年了,所以即使是不喜欢穿旧式衣袍的周彩,也只能换上符合她身份的衣着。
走进他的房间时,那件看上去就很贵的衣服上沾着风雪。周明壑看呆了,他很想站起来,帮她拂去发上、肩上的雪,但他没有资格。
周彩走进来后,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打量了一圈屋里的摆设,顿了下,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手,然后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周彩让管事的阿姨送来了炭,加进炉子里。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件小事,是这样简单的一件小事,可是从来没有想到为他做过啊……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父亲没有,那个陌生的奶奶的没有,母亲也没有,只有周彩。
在周宅,笑声是不合时宜的。但周彩很喜欢笑,她会笑,是很大声、很爽朗的那种笑,不是像小女生一样捂着嘴不好意思地轻笑,是像个男孩儿一样豪气地大笑。她为什么能这么肆意?周明壑每次看看她笑,都觉得无比羡慕她,也嫉妒她,到后来那种情绪变成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了。
在周明壑的想象中,周彩在自己的世界中大多数时间作为男人存在,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她是女人——对,女人。是漂亮的,有胸有长头发,有软软的声音,有温柔的目光的,女人。而这个极少数时间往往出现在他难以启齿的梦里,在梦里他压着周彩,他抱着周彩,他看到周彩腰肢款摆,他听到周彩叫,看到周彩喘,他看到自己把她撕碎,他看到他把周彩揉进自己身体的里……变成他的心,他的肝,他的肺。
周明壑心想,有些事也不一定要用什么道理来说清吧。反正道德和伦理在想象里都形同虚设,他会想象……想象的时候他甚至给自己找了很多虚幻的想象——你看,奥西里斯和伊西丝【注】,赛特和奈芙蒂斯【注】,伏羲和女娲,伊邪那岐和伊邪那美【注】,他们不是也相亲相爱吗?你看,我不喜欢读书,可是我找到合理性,我甚至去找了这些故事来验证自己不是个神经病。
(【注】中分别出自古希腊神话、古巴比伦神话、中国神话、日本神话中的兄妹典例)
姐姐。
那个梦不伦,下流,肮脏,但却是他最真实的渴望。
周明壑的想象和身体都飘着,他越跑越快,周围的人都纷纷看向这个奇怪的大男孩。周明壑觉得他快要失去他自己了,他在奔跑中开始做另一个自己不敢成为的人,他把压抑着的情愫变成汗水排除体外,他想大喊大叫,想跑到周彩身边——
接着他的脚步顿住了。
突然,是真的突然——老师说过,转折词后面的东西都是重点。周明壑觉得看到那一幕后,他的血突然就冷了下来……他感觉到什么叫做天塌地陷。
视线里的那个周彩的把滑板停了下来,她停在一个比她矮一个头的女生面前。那个女生……长得真的很普通,顶多算是清秀。留及肩的短发,普通的穿着,普通的相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周明壑看到周彩把手里的旧式食盒递给那个女孩子,她们说说笑笑地走起来,似乎十分熟稔。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们,绕到了那栋教学楼背后的一丛树影后。
他看到周彩把食盒打开,喂了那个女生一块糕。他看到那个女生脸红了,他看到那个女生扯了扯周彩的手,又往下滑,握住了周彩的手。
他看到周彩的目光和往常不同了。周彩往常看人的目光总是模糊、冷淡、漫不经心。可是她看这个女孩子的时候,她……
她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怎么可以对着别人,笑得这么好看?
周明壑觉得自己能感觉……有一种类似仇恨的情绪在心里蔓延开来。
他脸涨得通红,满身是汗,心里又冷,又热,他觉得自己被看到的这一幕带进了某个无边地狱里,脚边全是尖刀和火海,疼得人避无可避。
在周彩低头吻住那个女孩子之前,他转开了头,大喘着气,跑着离开了这所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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