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2/2)
静了会儿。
“过来。”周彩说。
她的语气带着命令,是那种不悦的命令。应虹无端觉得有些害怕,就犹豫着,摇了摇头。
应虹摇头,周彩皱了下眉,又说了一次。应虹还是摇着头,看着周彩,只是这一次居然无法控制地——朝着周彩走了过去。
书房的地板有一块被小白雪磨牙的时候咬坏了,踏上去的时候总有些嘎吱作响,应虹踩过那片木板,慢慢地朝周彩走过去。
周彩伸出手,拉近应虹的脸,她们开始接吻。
接吻就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因为周彩吻她,应虹觉得自己的嘴似乎在沸腾,好热。
周彩低声说:“无论你今天在那个网站上看到了什么,我都希望你忘掉。”
应虹觉得不好意思,小声答:“我是觉得自己不会,所以……我真的没有看那个分类……”
“无论是哪个分类,都不可以。”周彩说,“我教你,你不需要去跟别的东西学。”
应虹小声嘟囔:“……为什么不可以看啊……”
“因为你不可以看别人。”周彩语气很霸道,“除了我,谁都不准看。”
在一起几个年头,但也就寥寥做过几次,次数频繁起来,应该是她们上个月真正住在一起之后。
应虹总觉得大概是因为自己有些放不开,所以好像周彩没怎么舒服到。都是年轻的身体,喜欢都写在脸上,身上,随便亲一下,碰一下,就会想要更多。尤其在应虹开始实习两个人住在一起后,情事开始频繁。
那一晚她们折腾了好几次,周彩似乎被什么刺激到了,随之打开了某个失控的开关,应虹在那张小床上沉沉浮浮地和周彩飘荡,几乎都忘了自己是谁。
一开始她们也没有睡一张床。周彩尊重她,每次睡前都会在客房陪应虹说说话,看对方困了自己才回房间睡。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到最后还是某一天等周彩回房躺下以后,应虹悄悄跑过去睡到她身边才解决的。
周彩在多数事情上很主动,可在一些小事上却总是固执地要等应虹先走过来,像是要得到什么证明一般。
应虹发现自己开始变得有些粘人。比如周四下午她没有课,但周彩有课,只要一到那个时间应虹就完全做不了自己的事。写论文,写着写着她就在文档里敲出了周彩两个字,看书,看着看着她会开始心神不宁地想昨晚她们的拥抱。
后来没有办法,应虹只能直接去旁听金融管理的课,在教室里等周彩放学。
空闲时间在一起的时候,她们最多的消遣方式是看电影。一开始应虹总看不懂周彩放给自己看的那些东西,而且周彩喜欢的片子很杂,艺术片科幻片商业片,什么都看。应虹总觉得电影里的东西离自己的生活太远了,看着看着总是很想睡觉。
周彩会告诉她:“其实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都是很空的,人生本身也是荒谬的。感同身受是很难的,就像我们永远无法真正理解一部电影,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方式去感受电影。这很像是……一种很深层的交流,但这种东西是没办法明说出来的,我们只能靠你口中这种比较虚浮的东西——像是雕塑、电影、画作,用这些被假设的形式来交流,你会觉得自己没有那么孤单。”
应虹当时笑了,说:“我是真的不太喜欢电影,我只是喜欢跟你看而已。总是看这些,我总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你看的东西都好黑暗。”
思辨的东西总是有些残酷的。那些影片是一个未知的世界,有复杂的情感和爱恨,有权利的混乱,有战争,有未知的灾难,有荒谬的讽刺。都是应虹觉得离自己很远的东西,她们一起看同一个故事,但感官却处在不同的世界里。
周彩笑了笑。她笑起来,在晕暗的光影里,她的眼睛亮得流光溢彩。
“其实让你看这些,不是想让你感受黑暗。”她说,“只是想多陪着你看看这些,感受一下,像是……就像是我们在黑暗里走过一遍,我们是一起走过的。等故事结束了,我们再回到阳光底下,或许你会知道,该怎么去好好地面对生活,这大概就是意义吧。”
意义,这也是周彩教会应虹的一个有重量的词语。
她像是在教应虹怎么去填补自己精神的贫瘠。
就算是住在一起,但周彩事情太多,要上课,要忙自己的事情,每周满打满算,两个人能一起睡的时候也不过只有两三天。
因为这个,应虹的睡眠质量变得非常差,甚至当周彩不在家的时候,会严重失眠,只能抱着白雪坐在床上,等到天蒙蒙亮了,才在半梦半醒间眯着睡一会儿。
她开始害怕一个人睡觉。因为一起睡的时候,周彩都是紧紧抱着她的。
在那些睡不着的,茫然的夜里,应虹会反反复复地去想,该怎么去面对自己的人生,又该怎么去面对自己和周彩的人生。快乐的日子仿佛都是偷来的,一个人的时候,应虹才允许自己患得患失。
周彩的家庭,怎么会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儿?别说周彩那样的家庭,换作任何一个正常的,普通的家庭,都会不喜欢她这样的女孩子吧。
也不用提什么家庭了,她是个女孩子这件事,就足以让别人觉得难以接受吧。
这点其实很奇怪。学校里,应虹明说过自己和周彩关系的朋友只有邓杉。邓杉心眼实在,讲话也不弯弯绕绕的,直接地对应虹讲过:“其实我感觉你们这种,很难长久。”
应虹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当时邓杉说:“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感觉吧。就总觉得,你们很像是在闹着玩,就是觉得新鲜……我不是贬低你们的意思啊,只是这种事情本来就少,女孩和女孩又很……微妙吧,感情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人不能活得那么微妙啊,普通人都需要一个会被认可的身份。你们没办法证明,而不稳定因素又那么多……”
微妙?用这个词来形容女孩儿之间的感情,似乎本身就有些表意不明,暧昧不清。
应虹有段时间也迷茫过。
诚然,邓杉说的都是对的。这个世界对男性苛刻,对女性也苛刻。因为你很难被大多数人认可,所以很多人理所当然地会以为,你是“玩玩而已”。在他们看来,反正到了年纪,你也要“该做什么做什么”。
邓杉大概很难理解她和周彩的感情吧,别说邓杉,应虹自己有时候也很难理解。感情是虚无缥缈的东西,这句话是对的。上一秒存在着,下一秒就可能消散。可是……她和周彩是这样吗?
应虹有时候会觉得周彩对自己而言,已经超出了爱的范畴。似乎是爱,可是仔细想想,明明就是周彩在把她往上拉,周彩在救她于水火之中。
茫茫世间,人生海海,也只有这么一个周彩。遇见她,明明就是自己的运气。而且……她们和普通的情侣,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应虹觉得自己和周彩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恋爱而已,但好像别人不是这样以为的。
奇怪的是好像大家觉得她们只是‘玩玩而已’。
可爱本身又有什么错呢,对应虹而言,周彩就是一个二十四小时都对自己营业的温暖贩卖机,她一穷二白,没什么好给的,只能把青春里一切绚烂美好的情绪都丢进去,交换一些疲惫生活里求而不得的虚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