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醍醐灌顶”（2/2）

“逸国，逸国，死于安乐！它就像一颗腐果，外表光鲜亮丽，实则心里爬满了虫蝇，”张铖讲到激动之处，竟然一把扔下手里的书，脸都涨红了，抬高声音道，“不能心系天下，不能报效祖国，整天在这里读什么圣贤书，最后做一个酸儒又有何用！巫寻桐你给我起来！”

最后一句话就像一拍惊堂木，几个走神的学生立刻精神起来。在他们眼里，这个不学无术的顽童才是他们的乐子。

巫寻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晃晃悠悠站起身，和张铖大眼瞪小眼。

“刚才讲的什么？”巫寻桐见先生并没有开口提醒的意思，连忙探身轻声问韩树。

韩树靠过来，悄悄提示道：“酸儒。”

巫寻桐领会，抬眼望着先生道：“请先生放心，以后我不会做什么书生，我会成为仗剑走江湖的侠客。”

席间立刻传来嗤嗤的笑声，张铖并未发火，只是一脸疲惫地坐下来，叹气道：“你们还太小，不能理解这种家国情怀，也是无可厚非的。”

谁料寻桐竟然不乐意了，反驳道：“先生，一个国家如何，且看它的百姓。如今百姓民不聊生，饿殍遍野，又凭甚要求它的子民信它？”

他停顿一下，接着道：“皇帝昏庸无能，百姓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来，根本救不得，谁念你家国情怀！”

此话一出，满堂沉默。

张铖睁大眼睛注视着面前这个孩童，竟然被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乱世需要英雄，但自然轮不到我，”寻桐自顾自坐下，又补充道，“这便是我的道。”

“孽障！”张铖终于缓过劲来，颤抖着拎起靠在墙角的竹竿，哆哆嗦嗦地走过来要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自私！太自私了！”

他走得太着急，竟然没注意脚下的书箱，被狠狠绊倒，脸朝下砸在了地上。

“先生……先生！”周围乱做一锅粥，学生们连忙把他扶起来，只见他鼻子磕出了血，牙也摔掉了一颗，看起来狼狈不堪，憔悴不少。

韩树回过头，直视巫寻桐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忽然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想法的，不过你这话倒像是叛臣所言。”

“我大概又闯祸了，”巫寻桐揉了揉鼻子，轻叹了一口气。

天祺在一旁默默地坐着，注视着这一场由巫寻桐引起的闹剧。

他觉得很有趣，话虽然听起来甚是不成熟，但是却很天真，很纯粹，毫无半点虚言。

“百家争鸣嘛，没什么不好，人各有志。”韩树又转回身，拿起毛笔，自言自语道。

他在纸上写下一个“道”字，细细思索着什么。

闹腾了一阵，课还得照样上，只不过张铖似乎刹那老了十岁，低着声音没精打采的，还没到时间就散了学。

巫寻桐去外面小解，天祺留在席间替他收拾书箱，他刚拿起《论剑》，就被前排的韩树抽走。

天祺抬眼，两人目光相对，都显得不怎么友好。

“喂，小书童，”韩树一脸轻浮，晃了晃手里的书，“可否识得几篇？说与我听听。”

“公子说笑了，”天祺垂眼，继续收拾，他不想和任何人起冲突，“我不识字。”

“不识字做什么书童，”韩树并没有放过他，他将几缕长发掖在耳后，笑道，“怕不是朝廷通缉的犯人，伪造身份招摇过市？”

天祺手中动作一顿，有些慌乱，但还是竭力克制，故作平静道：“公子何必为难我？我并没有冒犯过你。”

韩树不再跟他斗嘴，冲身边几人使了眼色，之后邪邪一笑，眼角那颗泪痣似乎泛着红。

巫寻桐回来的时候，发现几个公子哥正围着天祺推推搡搡，不知在争执什么，韩树也在席间乐呵呵地看着热闹。

“出什么事了？”巫寻桐扒开他们，走到了天祺身边。

“寻桐，你看城墙告示了吗？这小子细看跟那画像很相似，年龄也符合！”

“他就是那个妖怪！你别被他骗了！”

那几个公子哥七嘴八舌地说着，天祺攥紧拳头，沉默不语。

“我家的人，什么时候需要你们来评判了？”巫寻桐气极，拉住天祺的袖子，转身就要离开这里，却被其中一人挡住。

“寻桐，万一他真的是妖怪呢？妖魅害人。”韩树慢悠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凉凉的，让巫寻桐一阵心寒。

天祺很平静，见韩树此时是故意针对自己，便不再争辩什么。

人们的成见坚如磐石，没那么容易改变。正如莫名其妙的敌视和对妖魅的忌惮，都不是几句话便能消除的。

正争执着，只听有人“来了来了”的叫着，巫寻桐一回头，只见肥猫一样的小胖顶着一个水桶跑了过来，肚子上的肥肉剧烈抖动着。

一股血腥味从水桶中传来，充斥巫寻桐鼻腔，他一惊，连忙护住天祺。

这一桶热气腾腾的狗血就这样泼了过来，把巫家大公子从头到脚淋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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