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3)(2/2)
十一点左右,江柔听见铁栅栏哗啦啦的熟悉响声——和半个多小时前,她翻进天台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有人来了?
江柔警惕起来,转身借着太阳能热水器集热器和支架的缝隙往外看。
是一个男人,穿着羽绒服,正姿态笨拙地向上攀爬。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双腿几乎使不上多少气力,全靠双臂的力量在支撑。可他仍旧费力地将自己的腿一点一点往上挪腾,最终够到最高点,而后,他握牢铁栏杆的双手抓得更紧,双臂用力,将整个人托举起来,翻越栅栏。
翻过去后,他立刻松手,因为失去了支撑点,非常狼狈地摔在了空地上。
江柔躲在角落中,目睹着这一幕,心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男人伏在地面上,喘了几口粗气,很快地调整好自己,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天台边缘,最终站
定不动了。
她只看得到他的背影。只听得到寒夜凌空的冷风里,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江柔抬手堵住自己的嘴,堵住差一点发出的呜咽声,却无法阻挡自己的视线近乎虔诚地望着男人。
在这个冬夜,他来了。
他来了。这个夜晚的意义大不相同。
李明恺站了很久,以一种拔军姿的姿态,安静地伫立。
直到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整座城市在那一瞬间变得流光溢彩。
烟花腾空而起,升至最高点,为了这一刻的璀璨,不要未来不顾一切地打开自己。向世人宣告——
这是我啊,这是我的全部光和热,你都看到了吗?
烟火绚烂之下,男人的剪影被江柔收进相机中。他一个人站在风里,面朝满城烟华、万家灯火,身后的人是她。
如果有一天我快要死了,江柔想,这一幕也许会是这一生最后定格的画面。
……
那一天,江柔一直没有出声,直到烟花燃尽,整座金陵城重新回归静默;直到李明恺重新笨拙地翻越铁栅栏返回、离去,她也没有露面。
零点后,是父亲的生辰。
江柔郑重地倒了一杯酒,倾洒在地面,又重新倒了一杯酒,端在手中。
爸爸,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会查出一个真相。
可是,我也要这个男人。
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个假期过后,江柔重返校园,她把那张照片洗出来随身携带。她找了专业的MMA教练,又配合心理医生戒断自己快要成瘾的药物依赖。
江柔觉得自己会好起来,等到那一天,她就回去找李明恺。
后来,她终于找到重要线索,能够证明江少忠的直接死因并非人为。可同时,多年来累积的一点一点线索,也让江柔明白过来,当初想要对江少忠不利的人中,不乏南京大院里那些面目和蔼的长辈。
大四,江柔选择了去苏州实习。
也是那一年,她重新联系上了李明恺。
江柔被敲门声唤醒,身上出了涔涔的冷汗。她醒来后就会忘记方才的梦,但身上的不舒服提醒着她并不愉悦的梦境。
江柔蹙眉,嗓子发干,手下意识地在身边摸索:“李明恺。”
“应该是邵医生来了。”李明恺把手递给江柔让她握住,“又做噩梦了?”
“嗯。”
江柔向李明恺伸出双臂,后者默契地弯腰给她一个拥抱。随后才起身去开门。
邵医生是李明恺的私人医生兼复健师,四十岁,是邹青宇引荐给李明恺的。这几年江柔见过他不少次,也算相熟。
他给江柔做了简单检查,让李明恺放心:“没造成脑震荡,休息一晚就好了。”
“我也觉着没事。”江柔在边上帮着拆李明恺的台,“大男人,矫情死了。邵医生,我建议你去隔壁看看陈总经理,有没有软组织挫伤……”
邵医生笑笑,不打扰他们两个,把医药箱收好带上门出去了。邵医生前脚刚走,李明恺就用一种你现在真的是出息了的表情看向江柔。
江柔恃宠而骄,说:“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
“那不如小的伺候您沐浴更衣?”李明恺抱臂站在床边,皮笑肉不笑,捏着嗓子说。
江柔兰花指一翘:“小李子,走着!”
李明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动都没动。
江柔勾勾手指,提条件说:“你抱我去浴室,我跟你说一个秘密。”
装腔作势,李明恺站在床边,半弯了腰,把她抱起来,说:“你最好是有什么秘密。”
江柔得逞地笑,嘴角贴在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轻声软语地说:“穿情趣内衣算不算?”
李明恺:“……”
妖精。
李明恺在洗手台上要了她一次,自己未得纾解,抬手将她翻过来,低声道:“腿。”
江柔娇俏一笑,被**浸染的眸子沁出一些明媚的晶莹水珠,她依言将两条细长的腿盘桓在李明恺紧窄的腰上。被李明恺整个抱起来,上下耸动着,朝卧室走去。她身体受不住这般,忍了几轮,耐不住地哭求起来:“李明恺,你欺负人。”
她声音婉转,求欢、求饶,都像一剂***让人难以把持。
李明恺侧头咬住她的唇,反倒动得更快,从牙关间挤出一句话来:“欺负的就是你。”
“唔——”
江柔难耐地痉挛,身体内部的某一处剧烈地抽搐起来,被抛至最高点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而来。
而李明恺,也终于低哼一声“倾囊相射”。
欢爱场上没有那么多的束缚,尽兴便好。江柔很高兴自己和李明恺这么多年来都合契至此,可是很显然,李明恺并不满足于此。
去年,他在苏州向她求婚。可是江柔没有答应。
最主要的原因是当时她要跑一个重要的新闻,她不想仓促间定下这样重要的事。
可江柔内心里,也同样没有想好结婚这件事,没有想好接纳李明恺的家人。
于是,她只给他答复,说,等我去南京的那一天,你就娶我好不好。
李明恺说好,但江柔没有从他眼里读出欣喜。
那次失败的求婚成了这一年来他们相处的最大隔阂,争执和冲突也越来越多。好在每一次,他们给彼此的爱和宽容更多。他们的相似,给了他们相爱的缘分,也给了他们相处的磨砺。但江柔不认为这样的磨砺是一件坏事。
至少她确认了,在经历过轰轰烈烈和爱恨生死之后,他们的爱依然能够在平淡中历久弥新。
到了今天,机会终于合适,江柔决定亲手终结这一切。
李明恺同她一起冲澡的时候,江柔才后知后觉感到头晕。她戳着李明恺的胸肌,愤愤道:“你,不知节制。”
李明恺关水,给她兜头盖了张浴巾:“你,活该。”
江柔忍不住笑起来,终于对李明恺说:“刚刚的那个秘密,你还想听吗?”
原来真的有秘密。
李明恺拨了拨干净的耳朵,说:“这不,洗耳恭听。”
江柔凑上去,语调轻缓:“李明恺,调令很快就下来了,明年,我就回南京。”
“真的?!”
李明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眼底一亮,一下子把她捞起来,丢进绵软的被子里。
江柔说:“你该兑现诺言了李明恺。我回南京,你就要娶我。”
李明恺侧头吻她的脸颊:“好,明天给他们放假,开最后一个单身party。”
江柔忍不住笑起来:“明年,李明恺,不是明天!”
“你愿意回南京,我很高兴。”李明恺的头埋进江柔的颈间,他低声说,“你愿意回来,我真的很高兴。”
江柔眼里弥漫着雾气,她说:“可你应该知道,不管我回不回去,我们都在一起。”
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在她光滑的脊背上来回摩挲:“我知道。但这不一样。”
“陈探说,是因为你憋不住了?”江柔在她耳边低声
揶揄。
“……”
“李明恺,你……嗯……赶不上晚饭了。”
“没关系,你还赶得上我。”
……
谈昭远曾经断言,她不过是一时贪图新鲜刺激才会找上李明恺。
到了现在,江柔觉得自己对李明恺确实是一种贪图。
不仅仅贪图他的身体,也贪图他的灵魂。
很多时候,江柔以为李明恺一直在原地等着自己,等着自己了结一切回去找他。
后来她终于了悟,自己艰难行进的时候,他也只与她隔一条河,他在河对岸陪着她一起往前走,看着她不断地变勇敢变软弱变尖锐变温和变执着变洒脱,变得越来越完整。
最后,他涉水而来,不等她回头了。
原来那个人就在前头朝你伸手的时候,你是不需要回头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