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LESS（2/2）
“到家了跟我说一声。”罗予微微笑起来。
舒宇也微笑起来，却没再说什么，片刻后，他靠近面前的人，略微张开双臂给了对方一个拥抱。
罗予莫名地低头去看儿子的头顶，最终抬手在舒宇背上轻轻拍了一下，落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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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G市住的小区时是二十一号下午六点多，舒宇在飞机上已经吃过晚餐，进了屋门放下黑色的双肩背包，给罗予的微信发去自己已经到家的消息，随后有些疲惫地扑到了沙发上，将脸埋进靠枕里。
已经成定局的前一世，新元2029年四月份G市家中失窃丢了舒曦给的信，五月份FOG战队在DB世界联赛中夺冠，不知道跟乔霖发生了什么，六月份得知罗予白血病发病，七月份……
……七月份是不是应该还有什么事来着。
舒宇揉着头坐起身，皱眉回忆了半天，什么都没想起来。
然后他放弃了，转头看了一圈客厅，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他哪里有家。
光是2029那一年，跟他拥有的家人有关的一切就崩散的差不多了。
如今他回到了2027年，依然有无能为力的事。
大抵是前十几年做什么事都顺利的缘故，不好的事都一股脑地爆发了，近乎让他体无完肤。
前一世得知罗予的情况后他被助理先生暗中安排去见了罗予一面，那天他在病房里跟病床上昏迷的男人共处了好几个钟头，最终安静地离开了医院。
他当时的选择，是让罗予以为他不知道，就跟罗予的选择一样。
然后他就真的不知道了，连罗予具体是什么时候走的他都不敢再在意，2033年他决定跳楼的时候，也根本不知道罗予是否还在。
在那些一天比一天失落的时间里，他不断麻痹自己的思维，杜绝想起有关场景的可能，可总也无法控制梦境。
如今还是全想起来了。
舒宇抱着靠枕，终于觉得有些委屈。
荒唐得很，舒曦的信简直像跟罗予约好了一样，都要在那一年的四月份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他本来不是个多迷信的人，但知道这些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跟父母缘浅。
难过死了。
晚上八点多，舒宇开着电脑看FOG战队今年五月份在A国的比赛回放，有些走神。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5+1】：方便打电话吗
舒宇暂停了视频，觉得这一幕有些即视感。
很快他便拿起手机，给付葭怡拨去了语音通话。
“你从你爸那里回来了吗？”付葭怡平静地问。
“嗯，我在G市。”舒宇说完，便没了下文。
付葭怡从他的沉默里意识到发生了一些不怎么好的事，犹豫了一会儿才再度开口：“舒宇，我有个比较难讲的想法……”
舒宇：“姐你说。”
“就是或许有没有可能，你并没有亲自经历过那些事情。”付葭怡试探着叙述，“人的大脑，能办到很多人类自身无法想象的事，有一定的几率能让人产生极具有影响力的暗示性错觉。”
“你每次想起‘前一世’这个概念时，其实有可能只是你的‘潜意识’在作祟。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舒宇独自坐在傍晚的书房里，房间因为没开灯而逐渐昏暗下来。
过了许久，他才发出有些疲惫的低哑声音：“那我的大脑可能跟我过不去吧。”
“我完全希望从来没经历过那一想起来就荒唐的六年时间，因为昨天我得知，原来所有看似平静安稳的时光都将在两年后终止，此后我或许再没有可以陪我回家或等我回家的人了。”他闭上眼，不再去看昏暗房间，“我知道人得习惯孤独，我也以为自己足够适应一个人的生活了。”
“可骤然之间我发现自己会这么认为完全是因为心里还有份实际的挂念，我其实还是不够坚强，有动力让自己活的像个样子是因为有在意的人，而那个人也同样在意我。”
“可原来我自杀时，都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我回到了现在，却选择了忘记相关的事，如今记起来，只觉得自己懦弱到极点。可再来一次我的选择估计还是不会变，相同的条件下我找不出别的答案。”
舒宇闭着眼睛，感觉视野在一片寂静中越来越暗。
良久，付葭怡发哑的声音缓缓响起：“人的记忆正常情况下只是以比较浅层的形式存在于大脑里，不加深印象的话，部分记忆很快就会自动消失掉。”
“如果印象一直有机会加深，那么浅层记忆就会偶尔参与人平常的思想活动和夜间的梦境。只要生活中遇到相关的事情，无论联系多大，这些记忆都可以很快浮现在脑海里，非常容易。”
“除此之外，还有因特殊情况被人体机制自动封存的记忆，只有特定的情境才能刺激大脑放出这些记忆，否则就算想破脑子也想不起来。”付葭怡顿了片刻，“想起这些被大脑自动封存的记忆时，人往往会有生理上的不适反应，因为那些记忆就像是被硬生生塞进脑海里一样，明明是属于自己的一部分，偏偏回来的时候不打声招呼。”
她轻轻呼了一口气：“舒宇，你重生以来，睡眠状况怎样？”
舒宇出了会儿神，才回答：“实话说，时好时坏吧。有时候一闭眼一睁眼一晚上就过去了。”
“偶尔……也就那么一周两三次的频率，会做些很奇怪的噩梦，有时候感觉可能梦到了一些很重要的记忆片段，但醒来之后全都消失了。”
付葭怡：“你说噩梦，那你每次做噩梦之后的状态是怎样的？”
“……一般都会直接惊醒，心跳会很快，感觉脑子里有什么一下下地跳，会冒冷汗，”他停顿几秒，“会感觉恶心，想吐却感觉喉咙很堵，总之就那样吧。”
“早上去外面跑两圈就好了。”他揉了揉太阳穴，“一般运动累了或者用脑多了之后，睡眠会好一些。”
付葭怡半天没说话，接着她叹息道：“果然，你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感觉我帮不了你太多，说太多了反而会对你造成困扰。”
“不，姐。”舒宇柔和地弯起嘴角，虽然电话对面的人看不到，“我很感谢能够遇见你，很多问题我都在你这里得到了答案。”
付葭怡：“可是你需要自己的答案，你需要他的答案，你需要更多人的答案。”
“你值得这个世界更多的善意。”
“所以……如果可以的话，再来一次，不要再跟上一次一样，好吗？”
舒宇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慢慢地呼出：“……姐，我会的。”
“我的意思是，哪怕这一次经历的一切还是有无法改变的地方，也不要放弃找到新的答案。”付葭怡迟疑地道，“坚强过了头就很容易变成不必要的倔强，不要犹豫该不该问出口的话，想见的人一定要去见，好吗？”
舒宇轻轻笑了一声：“姐，我会的。”
付葭怡：“……”
付葭怡：“你可以多说几个字。”
舒宇蹙眉思考片刻：“姐，我会记住你的话的？”
“好吧，能跟我开玩笑了我也不担心了。”付葭怡嗤了一声，“不过还是有些话想说。”
“其实我并不坚持建议你把什么都想起来，但对你来说的话可能完整的记忆会让你走得更远，因为我见过的孩子里没人像你这样特别。”
“如果是在记忆不完整的情况下，也不一定就能判断这个情况是有害的，毕竟就像缺胳膊断腿的人也能好好活着一样，丢了一部分记忆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难界定好坏的事，这些记忆可能只与他一个人有关，也可能涉及了非常多的旁人。”
“咳，我主要想说，”付葭怡清清嗓子，“记起来难受的话可以试试别一个人撑着，找个人陪陪你，你尽可以来我家里……来我朋友这跟我一起撸猫，我们随便聊点什么，或者就谈谈你记起来的东西。”
付葭怡安静一秒，带着笑意说道：“或者你去找找你跟我说的那个男生嘛。”
舒宇失笑：“这个……再说吧，我觉得我已经记起了很多东西了，可能只有一些跟他有关的记忆还想不起来。”
他看了看面前的电脑屏幕里暂停的比赛回放视频，略感苦涩地闭了闭眼：“应该也不怎么愉快吧。”
付葭怡：“嗐，栽一回还能栽第二回吗，你都重生一回了，嚣张一点，想做什么就做。”
舒宇有些被她的话震慑到了，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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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宇看了一会儿放回桌子上的手机，收回视线。
前一世，如果他能对付葭怡更坦诚些，不隐三瞒四，那么他不一定会走到那样的结局。
不过除去他刻意隐瞒的因素不说，前一世遇到付葭怡时，他也不是对方唯一的病人，付葭怡总不能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开解他一个人上。
虽然现在付葭怡还没正式成为许云泽投资的心理诊所的挂牌咨询师，但他也不一定能经常去两人住的地方打扰。
总是不能让付葭怡帮他一辈子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