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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四)(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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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是涂山颂与君主达成了什么交易,也有人说涂山颂暗地里将自己弟子卖给了君主,这许许多多的话,落到涂山颂耳中却激不起半分涟漪。

涂山颂花了近百年的时间枯坐在摘星楼的一所屋子里。那个屋子里只有一扇小窗,小窗能瞧见摘星楼最大的一片杏花岭。

那时他刚挖了眼睛,不敢给摘星楼小弟子们看见,只能自己躲在这处阁楼里,狼狈的擦拭处理自己的惨烈伤口。一盆又一盆的血水,这些污血好像怎么擦都擦不掉,活了这么久,涂山颂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哭的念头。可是无论外界如何亮堂,他的世界只有一片漆黑。

自己究竟图什么呢?小小的屋子里压抑的让他的心脏都骤缩,一股狠烈的痛楚淹没他残存的理智。那种感觉就像是溺水,痛意先从鼻腔灌入,再逐渐麻木你的四肢,就这么渐渐吞没了人的希望。

好像与光明一起离开的,还有许多东西。

涂山颂想流泪,可是只能觉得心酸,眼珠子没了,自然没有眼泪了。

他其实真的很没有用,摘星楼在他手里一直都饱受风霜,小弟子们过的很苦,遇上年节也没件好衣物穿。他曾以为自己能教卫颐向善,能带着阿晔和麝辛一起把摘星楼做好做强,可是,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无力。

他本来就不是个向往权势的人,最想要的生活也只是平淡的杏林悠闲时光。甚至保不住卫颐的腿,西王母盛威之下,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这样的楼主,摘星楼的子民一定很失望。

从一开始的痛苦到后来的麻木,涂山颂不记得自己花费了多少时光。

眼珠子没了,这副样子不能见人,他只好找了一对假眼珠子,看上去倒和常人无异,有时还能机械式的转转,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每日坐在窗前,他会想起从前的时光。那时候三个孩子都很顽劣。卫颐最皮,阿晔有些傻乎乎,麝辛羞怯却最灵气。每每杏花岭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小弟子们便会一起到杏林里饮酒,说着永远都道不尽的游侠故事。

这些时光,逐渐成了支撑涂山颂忘却往事的灵药。小屋子里是三个孩子的小玩具,从前这三个孩子惯会依着他,叫他为他们做竹马。

涂山颂向来手笨,也没有养育过自己的孩子。等到三个孩子长大后,才发现这些孩子离他越来越远,而他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

等他从那扇屋子里出来后,已经距离断腿一事近一百年。请他出来的是卫颐。

这百余年,卫颐将小楼主当的十分称职,摘星楼诸多事宜都料理的极为妥当。甚至从前穷困的楼城在卫颐的治理之下隐隐有崛起的趋势,在宛丘十二玉楼中成了仅次于旋天楼的大派。

青衫杏花绣带的装束风靡一时,摘星楼的不夜名声远扬万里。烂漫与自由的摘星风韵与原始的海域风情迷倒了许多异乡客。

这诸多成就,都是他涂山颂无法做到的。

当卫颐接他出山之时,话说的很是客气:“原不想扰了师傅,只是修筑结界一事,还得看师傅的意思。”

这本不是多大的事,涂山颂很想瞧一瞧卫颐的样子。只觉得百年未见,他的声音沉了些。也不知个子长高了没有?他的腿……是不是还不大好……

这些话到了嘴边,他才知道自己的可笑。也是,如今他虽空有两颗眼珠子,可他不是早已经不能视物了吗?终究不是生他的亲生父母,又何必如此牵肠挂肚呢?再说,那双腿,毕竟还是因自己而瘸的……

最后,他只说了句:“以后这些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不必问我的意思。”

说出口,方知淡漠和疏离。卫颐却丝毫没有觉察到不适,虽然看不见他的脸,涂山颂也能想象出他的模样,一定是笑得眉眼弯弯。

涂山颂走出尘封的大门只花了半刻钟,那一瞬间,像是劫后余生。

这便是所有了。

自他出来之后,阿晔和麝辛又重新跟了他。阿晔这个孩子倒还想百年前一样,初时还有些放不开,后来便大大咧咧起来。涂山颂知他根骨不好,但怜他一心学道,便也尽心尽力的指导他,改了他浮躁的毛病。

麝辛倒是有些变化,想来已经变成出挑的大姑娘了。麝辛变得寡言少语了些,不似儿时那般叽叽喳喳,在他面前也十分恭敬。

他常常碰到想要为麝辛说亲的大娘,不知为何,心里竟然隐约有些高兴。不过,他想着麝辛不应当只是嫁人生子,摘星楼的孩子都是好孩子,麝辛也不是平常的姑娘家,她有自己的想法。不过好的儿郎还是要留心的,像阿晔那般的呆头鹅,也不知要追到哪年哪月?

涂山颂没有期望一切如常,他只是很想很想维持着岁月静好的模样。

一直到最后,他才知道,真正的解忧不是什么解忧兽,而是情。

像人类一样互相陪伴慰藉守护的温情。这才是他贫瘠的一生中最想最想守护的东西。

是三个孩子,也是摘星楼的所有青衫小弟子。

是摘星楼中的百姓,也是他耗费所有年华固守的楼阙。

原是如此,应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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