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音子(2/2)
我与卢双妙四目相对,她每次与我碰面,不讽刺几句就好像浑身不舒服。我照旧没有理她,而其余人对这情形见得多了,也不似最初那样,乐于随着她一同嘲笑我。何况眼前的柔然公主才是她们新的关注对象,对卢双妙和我之间的纷争便没那么在意了。
卢双妙一句话说完,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不禁更加气闷,冷哼一声,加快步伐脱离众人独自而去。这时,就有几人对着她的背影轻声笑了出来,谈论的话题又从皇后身上拐到了卢双妙身上,说奚峥怎么怎么冷落她,又耻笑她怎么怎么没有自知之明。
我坠在诸妃后面,默默听着她们的闲话,不由生出几分感慨。后宫永远都是这个样子,旧人落幕,新人登场,周而复始永不停止。卢双妙好歹还曾辉煌过,可依然改变不了她如今所受到的冷眼,而我呢……等到在新皇后的照耀下褪去光环的时候,也势必重复卢双妙所走过的路。
然而,就在诸妃们预言着卢双妙不再荣光的前路,和新皇后可想而知的得势时,事实却朝着有些不同寻常的方向发展起来。因为就在册立皇后第二天的晚上,奚峥没有再次驾临含章殿,而是来到了我的住处。
“陛下……来这里?”我正准备就寝,听到殿中局的禀报,也不禁有些意外。奚峥立柔然公主为后,无疑是为了向柔然示好,可他才过一天便转宿别处,岂不是大大失礼?
“怎么,你不欢迎朕?”奚峥跨入殿内,看到我尚未来得及收回的惊讶,又加了一句玩笑,“或者是以为朕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心里吃醋呢?”
可我一点没有想笑的感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宫人帮他宽衣解带,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奚峥嗤笑了一声,暂未答话,等他坐到我身边后,才凑到我耳边低声笑道:“一个15岁的小丫头而已,我能有什么兴趣?所以你不用担心,你比她迷人多了。”
他虽然是向着我,可这种把郁久闾氏当个摆设的言下之意,却并不能让我高兴。我偏身避过他的耳语,忍不住冷然道:“你立她为后,却毫不尊重地拿她同我说笑,兔死狐悲,我听了反而更担心。”
“你这叫什么话!”奚峥皱起了眉头,不悦地看着我,“我亲近你还不好?你倒替一个不相干的人说话,兔死狐悲?我怎么就让你悲了?”
同为女子,看到郁久闾氏和卢双妙的遭遇,我怎么可能奢侈地认为自
己会是个特例?但我知道这话真说出来,只会难以收场,遂而就此打住。而奚峥也陷入了沉默,气氛顿时沉重了下来。
就在这时,乳母抱着祀儿来拜见奚峥,因他以往来光极殿中都会先看看祀儿,所以乳母才养成了这个习惯。她怀中的祀儿已经九个月了,十分好动,而且这孩子似乎意识到了在这个时间会见到谁,所以当他看到奚峥时,总会向他不停摇晃两只小手,想要跟他嬉戏。
孩子的出现让奚峥表情缓和了一些。他抱过孩子,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祀儿便开始拉扯、研究他革带上的各种挂坠。
“好了,我们何必为了外人置气。”定定地注视了祀儿一会,奚峥终于打破了僵局。他靠到榻上,把祀儿放到了我们两人之间,任凭孩子在他周围爬来爬去,“我来你这只是想放松一下,你就不能说些开心的事情?”
可惜我浑浑噩噩度日,并不觉得何事值得开心,而且奚峥竟觉得这里能让他轻松?我感到极为不可思议,犹记的我们在这殿里互相争执、打骂过不知多少次,那些心神俱疲的日子,他都忘了不成?
可对我的疑问,奚峥只是一笑了之。他闭目养神,悠悠解释道:“你同我之间那些不愉快,出了这个殿就都不算大事了。而且你这性子,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好猜的很,让我不需再像外面那样,劳心劳力……”说到这些,奚峥重新睁开眼睛,转首看着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祀儿,须臾后轻轻叹息了一声,“洛妃,你说要是这宫里的人没有那么多权势的牵扯,只像寻常家人似的,夫妻互爱,儿女绕膝,那该多好?”
是的,那是很好,“可是并没人逼着你加入这权势的角逐,是你自己愿意的。”面对他一时的唏嘘,我这么回答。是你自己选择了纷争,选择了娶你并不爱的女人,甚至是你自己在这宫里播下幽怨、嫉妒、猜忌的种子,那你如今又惋惜什么呢?
“你体会不了,你虽也出生皇家,却到底不是男儿。”奚峥摇了摇头,语气疲惫。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一个普通的道理,难得的,既没有对我极力证明,也不求我来赞同。
“我生而为太子,是没有退路的,”他躺子,枕在我的腿上,一边望着帐顶发呆,一边下意识地与我五指相扣,“不管是我自愿也好,被逼的也好,我只有这一种生存之道。既作了帝王,就由不得你不争不夺,否则稍停一刻……等着你的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