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意外》（2/2）
老谋深算的教导主任听到敏静的笑声，圆鼓鼓的眼睛骨碌碌的转着，然后招手叫来服务员，让送两杯咖啡过来。敏静深深的体会了计划没有变化快这句话的道理。当教导主任说要聘请她时，她大脑有一分钟什么都想不了。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不是在提醒她要作拒绝的回答，而是像自从在春川遇到允浩之后时常进行的关于对错的问答。这样的问题即使亚里士多德再世，也回答不出。
不管最后是对是错，是战胜了什么或者说服了什么，还是迫切需要一份工作，这场戏剧般的求职以敏静收下风波高中的聘请书告终。
03 父女
和风波高中教导主任告别后，敏静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到通往风波高中的那条路。那条长长的带着斜坡的校外马路有着比天空更洁净的灰色，路面车行道的标志在阳光下闪着白色的光芒，绿色的灯柱和路边茂盛的植物使周围的景色呈现夏日的生机。这么熟悉，梦中都不知出现过多少次，故地重游带来的感受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她还记得去年在这里强忍着不回头不落泪的情景，记得在走到第五根灯柱的地方关掉手机时的心痛，记得坐在公交车站台等车时茫然的无措，记得车子开动时泪水终于从眼眶滚落。但是她不知道就在这里，那个叫李允浩的男生以怎样的速度冲过这段长长的斜坡，以怎样的心情穿梭于首尔拥堵的车流，以怎样无声的呐喊祈求找到她的身影……
允浩的电话打过来时，她正准备离开这里，允浩问她是不是在首尔，她感觉有想要倾诉的强烈欲望。在与允浩相处的这段时间，她对他的信任和依赖超过了从前，但她没有发觉。友情的真心实意和内心的自我安慰，让她还分不清他们之间的朋友关系与男女真正的朋友关系有何不同。他们的朋友关系还没遭遇外来因素的介入，只有等到那一天，敏静才会明白区别所在。
她说了自己的位置，允浩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从学院赶到风波高中，在校园的外墙边，敏静靠着他的摩托车，跟他说了上午发生的那堪称诡异的求职事件，允浩则靠着校园外墙凸凹不平的花岗岩，以手掌按着胸膛的姿势说了一句孩子气的话。
“人的心脏的沉受能力到底有多大呢？”
然后，敏静看到允浩脸上扬起的笑容，那笑容像迅速盛开的花，爬满了他脸上的每个角落。如果说她回到风波高中有谁真心欢喜的话，也只有允浩一人了，虽然他在得知她的求职简历没有投到风波高中时，并没有表示失望。很难在允浩笑的时候还想着她的烦忧，一种奇特的感觉从胸口遍布全身，她不由自主的跟着笑起来。两人有一段时间什么都不说，正午的阳光从校园围墙内的梧桐树叶洒下来，他们的笑和地上重叠的树叶的阴影一样，有着无与伦比的魅力。
敏静一想到将要面对的家庭风波就胆颤心惊，虽然长这么大不是第一次先斩后奏，不是第一次伤他们的心，可是这一次她真的感到自己罪孽深重。当孩子遇到感情挫折的时候，家人总会带点脾气的说难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吗？就剩那个伤你心的男人吗？所以这次他们可能会说难道全韩国的学校都倒闭了吗？就剩那个风波高中吗？事实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可是说给他们听，他们会信吗？会像允浩那样相信她说的每一个字吗？
站在自家门前时，敏静还想给自己找个借口，她想再拖几天说这件事。
而在打开家门时她又想直接跟他们说得了，她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他们的监护权吗？
令她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当她发现家里就爸爸一人时，她顿时改变了主意。
她先给爸爸泡了一杯他最爱的菊花茶，然后坐在爸爸身边陪他看那毫无头绪的球赛。在爸爸欢呼时跟着欢呼，爸爸惋惜时跟着叹气。这样的反常举动让徐父好生奇怪，很快识破了女儿的心思。
“有什么要求爸爸的？”徐父喝着清香的菊花茶，连皱纹里都有了笑意。
“爸爸…”相比于爸爸的轻松，敏静异常艰难的开口，“我…我辞了春川的工作。”
“噢！”徐父近乎惨烈的叫道，举起手掌拍了拍他的脑门，把敏静吓得浑身一颤，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哀求的看着爸爸的脸，想好的话也不知怎么说下去了。而事实上徐父的注意力还放在球赛上，他最看好的球员竟然在无人防守的情况下一脚将球踢出场外，这样的失误足够让他的球迷们伤心痛苦好一阵子了。
敏静无声的喊了声爸爸，咬了咬嘴唇悄悄的站起来，她觉得很有从爸爸眼前消失的必要。
“你说什么？敏静。”徐父叫住她，脸上的老年纹又皱成微笑的样子，在女儿踌躇着要不要继续说这件事时，他记忆的通道直达他刚听到的内容。
“辞职？这很好。”他又品了一口茶，一拉敏静的手，将女儿拉回自己身边。
“爸爸…”敏静没有松懈自己的担忧。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徐父仍旧笑着，也许长辈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忧心忡忡，在他们还没有听到坏消息之前就想要表现自己和蔼的一面，以打消孩子们的顾虑。
“爸爸，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个，我…”
“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感觉事态严重的徐父干脆将电视机关掉了，球赛天天有，和女儿交心的情况可不多见。
“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敏静的声音越来越低。
“哈哈！爸爸有那么严肃吗？有什么尽管跟爸爸说。”
“爸爸。”敏静撒娇的摇了摇父亲的手臂，说：“我想去首尔，有家学校已经聘请我了。”
“这很好啊。”徐父在说出这句话时还不明白这件家人一直期望的事怎么就难以启齿，但是知女莫若父，他在下一秒就僵住了脸上的笑容。眼角流露的怀疑和紧抿的嘴唇线条，都在告诉敏静这不是个好兆头。
“敏静…”他只是思考了很短的时间，重新面对女儿时又尽量的不显得过于严厉。“听你妈妈说，这一年你都没有交男朋友。爸爸想知道，你辞职去首尔，以及去聘请你的那家学校，与你们年轻人的…感情的事有关吗？”
“没有。”敏静回答的很快。
“那总有什么原因吧？”
“原因…”敏静犹豫着，躲闪着眼神，“爸爸可以不问这个吗？反正不是感情的原因。”
徐父盯着女儿看了一阵，最后还是放弃的叹了口气，说：“那是去哪所学校，爸爸总能知道吧？”
敏静觉得爸爸已经知道了，她看着爸爸的目光，那眼光如果充满了慈爱，也含有慈爱的刀。
她无所遁行的将风波高中这几个字清晰的告诉了爸爸。
“敏静啊。”徐父的声音明显的严厉了起来，“虽然爸爸相信你不是那种胡作妄为的女孩，可是你当初离开风波高中时爸爸什么都没说，不代表你再回风波高中爸爸也没有意见。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事情也过去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你要爸爸相信不是因为感情的原因，可是爸爸怎么能相信呢？这一切听起来疑点太多，你在春川的工作没有发生能让你必须辞职的原因，首尔的学校很多，也没有谁规定你必须去风波高中。”
敏静安静的听父亲说完，她发现自己并不慌张了，相反她很感激父亲的这番话。
爸爸说完去喝菊花茶，也在等着她的解释。敏静在心里飞快的组织着语言，不能像中午跟允浩说的那样充满孩子气，她要让父亲明白是没有谁规定必须去风波高中，但是这件超自然发展的求职就像有不可抵抗的诸多原因，导致她现在就算说出来，也可能会让父亲认为她是在撒谎。半路杀出程咬金的事真是巧合又荒谬，不过她相信父亲能够理解被人挤掉工作的事，这样的事在哪里都很常见。而绝处逢生的就是当时也在那家咖啡店招聘新老师的风波高中教导主任也被人放了鸽子，他后来极力游说敏静去风波高中，并开出比以前更高的待遇，如果她拒绝这份邀请，是不是在表示她与风波高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节呢？她实在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她需要那份工作。徐父花了一些时间将这个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的求职经历消化到条理清晰，在女儿问他相不相信她所说的时，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爸…”敏静蓦然感到一阵鼻酸，摩挲着父亲有手背说：“当初离开风波高中去春川时，谢谢您没有责怪女儿，而现在又这么相信我…”
“当时若是责怪你，那还不雪上加霜吗？”徐父笑着：“而且爸爸认为你做的对，爸爸是男人，也能理解李民勇的做法，这点你妈妈和你大姐到现在也想不通。但是…爸爸说了，你现在去风波高中，事情就不是那么简单了，爸爸不能还什么都不说。”
“真的与李老师没有关系。”
“别人会怎么想？李民勇和他的前妻…”
“是妻子，他们已经复婚了。”
“即使如此，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就算你能坦然的面对他们，他们又该怎么对你呢？而且傻丫头，你真的可以坦然面对吗…”以一声叹息代替了徐父对女儿的理解。
敏静听到父亲的叹息，难过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忍了忍才说：“爸爸，其实这件事女儿做的不好，我一直都祝福他们，可是一直没有和他们联系，显得这份祝福没有诚意了。”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因为我是你的爸爸才这样夸你。”徐父说着揉了揉敏静的头发，手指又顺着她的发丝滑到尾端。“现在的女孩子浮躁的很，喜欢一个人有很多的附加条件，而一旦分手又绝不罢休。但是我的傻敏静，看上去糊涂又不听话，遇到大是大非的事情又能明辨事理。”
“爸爸，您这样夸我，我就要脸红了。”敏静又开始撒娇了，脸真的红得番茄似的。
“这些话爸爸早就想说，以前你闷闷不乐，我怕提到那些事让你更难过。现在看来，我的女儿是真的让做父亲的感到骄傲…”
“那您就帮帮我吧。您知道妈妈和大姐可不像您这么…懂女儿的心。”
敏静的嘴像抹了蜜似的，明明要说的是“妈妈和大姐可不像您这么好说话”，话到嘴边却说成懂她的心。
“试试看吧。”徐父受用的笑着。
敏静已经扑上来要搂他的脖子，老人眼珠一转，又说：“不过那个原因…”
“您就不要问了吧，嗯？嗯？嗯？”
“以后可以告诉爸爸吗？当你认为可以说的时候？”
“嗯…好吧~”
当徐妈妈打开家门看到的一幕就是敏静依在她父亲的身边，正和她父亲一起为电视中的球赛呐喊助威。她感觉奇怪的不是如此让人羡慕的父女情，而是敏静那完全不像是装出来的灿烂笑容，再加上她下午打花牌手气不错赢了不少，一种久违又更加让人打心眼里感到愉快的氛围让她立刻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