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2）

挂断电话，奚奈木站起身，心不在焉地扶着把杆踢腿。

按他这脾气，老师肯定是做不成，这点他心知肚明。就算有舞室要，他八成也不会去。

这二十多年来他想要的，一直是舞台。——灯光，舞台。乐池里的回音，观众的目光，谢幕时的掌声……而不是四四方方一个小屋子，闹哄哄的学生，和一眼能看到头的职业生涯。

明明从小到大一起跳了二十年舞啊。奚奈木觉得如果全世界只有一个人理解他，那个人便只可能是奚钰。

可是似乎她也不懂。

***

奚奈木没料到再次回到广平街口的人才市场是这么快之后的事。

这次的这份活，只干了三星期。理由居然也上一份工差不多——

不过是休息期间叼着烟练舞步被工友看见，被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可能旁的人笑笑就算了，于他而言却觉得是莫大的凌辱，于是就这么打了起来。毕竟是身段顶尖，对身体把控性极好的人，论打架，几个人都不是奚奈木的对手。虽说工地上都是粗人，打个架算不了什么大事，领班都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偏偏奚奈木咬紧了非要对方道歉不松口，最后也只能一拍两散。

罢了，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跟那种人没法一般见识，奚奈木这么想着，把烟头在入口处的垃圾箱上摁了，整整衬衫领口进了门。

另一件没料到的是居然又碰到了上次的那个人。

轮椅上的年轻男人今天换了身浅蓝色的西服套装，在五月末几乎入夏的天里看着怪热的。那人一抬眼见了他，把手里的一大沓材料搁在腿上，抬手和奚奈木打招呼：“早。”

“……早。”

相隔三星期在这种地方再次见面，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这么久了没找到工作，一个是这么快就被炒了鱿鱼。也说不出是哪种更羞耻一点，于是两人各自报以尴尬的微笑对视了三秒。

“……”

“挺巧的啊。”

奚奈木点了点头，没说话，满脸写着“没事我就先走了”。

轮椅上的男人不知是没看懂还是没有理会，向前划了几下轮椅，双手撑着轮圈：“冒昧地问先生贵姓？”

那人因为视线比常人低，与人说话的时候微微抬起头，显出流畅的下颚线，看得奚奈木竟然有点上头。

他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是个问句。

“啊……奚。”

“奚先生。上次不好意思了，要是不介意的话，结束之后请你吃个饭？”

“行。”

奚奈木也不知怎么就答应了。

大概是低估了奚奈木来这里的频率和熟练程度，十分钟后当他拎着一张不怎么像样的合同般的纸回来的时候，那位先生显然吃了一惊。

“怎么了？”

“结束了啊。”

“结束了？”

奚奈木把领带摘了，松开衬衫上头两颗扣子，像是重获新生般深吸了一口气。“吃饭。”

***

“所以，你是个舞者？”

奚奈木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等着对面传来的戏谑的笑声或者“跳钢管舞的吗”之类的问题。

“什么舞？”年轻男人撑着头，一双狭长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奚奈木。

“芭蕾。”

那男人挑起眉，眼神似乎也变了：“厉害……很多年的功夫了吧？”

奚奈木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脑海里是三年前海选落败时舞团指导对他说的话。短短十几个字，他一个字也不会忘记。这几年来，每个字都像投向他的尖刀，他无处躲藏；他越是努力，那些话扎的也就越狠。

“那也没用。”

“求职不顺利么？”

奚奈木心想这不是再显然不过的事了么。“你觉得呢？”

那男人却笑了。

“我？”他撑着手臂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轻轻拍了拍轮椅的扶手：“像我这样的，求职自然不会顺利。……嗯，不过可能是因为我不会跳舞。”

奚奈木轻轻笑了。就那一瞬间，年轻男人觉得似乎从奚奈木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神色。

他实在是很少笑，所以自己都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荒唐。

“我叫奚奈木。”

那人隔着桌子伸出手，一双好看的眼睛眯起来：“林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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