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2/2)
鸟儿从各个屋檐里欢快地飞出,五六七八只,落在柿子树上。
柿子树的枝桠因为这小小的动静微微一颤,几瓣雪花顺势而落。
陆陆续续的有人起床,第一个推开门的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喊了一声“下雪了。”
继而更多人蜂拥而出,厚厚的雪没到了膝盖,一群人冲到雪地里乱踩一气,踩上去立刻陷下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众人踩完雪,仍然觉得不够尽兴,毕竟是今年来的第一场雪,众人都欣喜若狂。
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忽然一个雪球咋到周正威头上的时候,场面混乱不堪的打雪仗就拉开了帷幕。拦都拦不住。你砸我一雪球,我便团一个更大的回击你。逃跑、追击、报仇循环往复,乐此不彼。
东躲西藏怕被砸的人,处心积虑偏要动手的人,在雪地里踩完,又跳回到木廊上,一顿疯跑,院子里的笑声闹声不绝于耳。
本来被苏崇光扫得干干净净的木廊,被众人踏过之后,一片狼藉。
苏崇光就跟在后面,一语不发,任劳任怨地扫着。
王昱平最小,是常被欺负的主,这一次,他在雪地里,像松鼠一样,翻来覆去。终于,滚出一个比脸还大的雪球,费力抱起来,想要砸周正威,一失手,雪球就不偏不倚,落在了苏崇光脸上。
被雪球砸中的苏崇光迟疑了两秒,放下竹扫把,众人以为他要打王昱平,刚想冲过去拉走王昱平,却见那人,两手攥着自己的衣领,抖落了几下,低着头,把头上的雪拍下来。
场景看着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残留的雪落在他的眉毛上,化开,像露珠挂在眼睑上。
众人第一次觉得苏崇光的脸上,流露出了难得的一丝善良。
但是苏崇光紧闭的双唇让他们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睚眦必报苏崇光,不直接惹到他都会被报复,何况是那个大一个雪球砸在他脸上。
所有人都觉得王昱平今天肯定完蛋了。围着看好戏的时候,林晚雨站在齐歌居前,冲他们喊道:“玩够了没?都不修学了吗?”
“今天很邪门。”张晓晨道。
“早上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吗?”赵浩清道。
“林晚雨今天怎么起这么早?”周正威道。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王昱平道。
在众人开始修学的时候,雪又飘了下来,苏崇光拿着扫把,落一层,扫一层。
李乐夫到齐歌居的时候,桌上整齐地放着厚厚的一沓纸。苏崇光的字迹,一眼便能看出,扫了一眼底下,苏崇光的座位竟然空着。
听到外面“扑哧扑哧”的动静,轻轻一探头,苏崇光扫雪的身影就映入眼帘。
李乐夫看着那个背影,想起他初识苏易安的场景,差点流出眼泪,叹了口气,道:“那谁,把崇光叫进来。”
众人都看向林晚雨,林晚雨头也不抬,手里写着什么。见没人理他,李乐夫摆摆手,罢了,站在门口,唤了声:“崇光,你进来。”
苏崇光内心是拒绝的,但是身体还是诚实地走了进来,也不坐下,杵在李乐夫前面。
“程门立雪,也不是这么学的。杵着干嘛,去坐着。”李乐夫道。
苏崇光乖乖坐下,许是在雪地里面呆的太久,他的头上,身上都落着些雪花,着了热,这会浸得他身上头上全湿漉漉的,在他体温的作用下,竟开始冒热气。
李乐夫像没有发生昨日的事一般,开始讲学。
今天讲的,不是别的,而是李乐夫在天子郭之远身边为官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十八岁的我,也曾和你们一样,心怀天下,所以才能写下《立国论》,等我到了天子身边,才发现,阴谋权术也是读书人的必修之课。无论是在朝还是在野,只要心存善念,便能成立国救民之大事。”李乐夫说完这一句,便结束了上午的修学。
苏崇光浑身发冷,头也晕晕的,双眼打架,实在撑不不住就趴在桌上睡着了,与其说是趴着,不如说是摔在桌上;与其说是睡着,倒不如是昏迷。
林晚雨在他身后看着不对劲的苏崇光,等林晚雨起身扑过去的时候,摇摇欲坠的头重重已经撞在桌面上,发出“咚”的一声。
林晚雨在苏崇光倒在桌上的时候,转头,冷眼道:“王昱平,你过来,跟我下棋。”
王昱平:。。。。。。
等到苏崇光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而他躺在了出岫居的床上,身上依旧盖着两床被褥。
他坐起身,嗓子干疼,想要喝水,黑暗中,摸索着起床,刚放下腿,触到一团软软的东西,他试探地踢了两下,那东西却动了。
“我说苏师兄,起床就起床,怎么还踢人?”林晚雨捉住他乱踢的腿,道。
被捉住一条腿的苏崇光有些窘迫,想要收回来,林晚雨却不放。
在黑暗中,会变得极其不安,苏崇光此时便是如此。
又羞又赧的苏崇光在黑灯瞎火中不知林晚雨是个到底是个什么姿势在他床边,忍不住伸手摸一摸。手直愣愣地伸出去,就戳到了林晚雨的鼻孔里。
感受到一团热气袭来的林晚雨,避闪不及,就被瞎子苏崇光戳了鼻孔。林晚雨不禁“啊”了一声,苏崇光被他这一声吓住,忙不迭缩回手。
林晚雨欲哭无泪,“苏师兄,没想到你的爱好如此别致。”
苏崇光慌慌张张地道歉:“抱歉,你能给我点一盏灯吗?我想喝水”他不敢再动,怕再冒犯林晚雨,只能求助道。嗓子发紧地疼,他几乎是用气音说的。
林晚雨起身,在黑暗中给他点燃了灯,又倒满一杯水端到床边,递给苏崇光。
苏崇光纳闷,林晚雨怎么就能有条不紊在黑暗中行动自如?正想着偏头看到床边放着的小蒲团,不知道林晚雨是不是一整晚都坐在他床前,思绪又飘到他去寻仙居偷看书的日子,林晚雨也是这样守在外面。
当真如此,那他刚才不是踩了他好几脚,甚至还多有冒犯,瞬间又羞又愧。
见他喝完,林晚雨伸手接过杯子,无意间,又碰到了苏崇光的手指,本是虚握着的杯子,一下子就从苏崇光手里滑落下去,掉在了床上,索性没发出什么声响。
“啊。”苏崇光今天第三次被吓到。
林晚雨也发现了苏崇光今天的易受惊体质,收好杯子,嘴里骂了一句:“自作自受。”
苏崇光像没听见,又好像听见了,辩解道:“什么”,小声地又说了一句:“我没有。”
不要跟生病的人讲道理,尤其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
林晚雨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正色道:“苏师兄,即使如此,我仍然觉得,你是一个可以结交的朋友,何况。。。。。。罢了,你睡下吧。”见苏崇光神色恍惚,此时此刻,绝对不是讲道理和煽情话的最佳时机,将他强行按回床上,细心地将两床被褥给他改好,掖好被角,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怕他半夜想起身又不好意思劳烦自己,林晚雨那支油灯举着,放在了兰草图前,使得整个房间都亮亮的,又不至于影响他睡觉。
苏崇光指着被褥,用微弱的声音问道:“那你呢?”
林晚雨,笑着说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苏师兄放心。”
兰草图上映着林晚雨手撑着头,靠在椅背上把玩着什么的影子,苏崇光折腾一番之后,再次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