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2/2）
可是，不对！
苏崇光屈指成拳，掩在鼻下，咳嗽了一声，提醒两人注意言行
贺图司显然也注意到了林晚雨与竹清之间配合过于默契这一点：“我说小苏大人，你这是当大官儿当习惯了吧，这是大医师的学徒，不是你的学徒，使唤人起来还挺熟练啊。”
林晚雨心道，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力量啊。
他既然有了这个感叹，又想到要是他跟苏崇光越来越自然，会不会有一天也会这样，不经意经将他们的亲密暴露在人前。
好在贺图司只把这个插曲当作是林晚雨的个人习惯，没做过多的深入解读，但这个插曲提醒苏崇光，他必须要时时刻刻注意林晚雨的一言一行，于是一向纵容林晚雨胡来的苏崇光难得体会了一次什么叫做担惊受怕。
苏崇光没有坐下来，事实上，只有林晚雨、贺图司和俞鸿飞围坐在桌前，苏崇光则是手肘撑在窗框上，静静听着林晚雨和他们谈事情。而楼兰，游离在人群外，捡了个不那么容易被苏崇光发现她在看他的位置呆着。
竹清和老白站在林晚雨身后，乍一看，俨然两个护卫。
林晚雨没有走神太久就被贺图司拽了回来：“我说你们做什么了，怎么就被抓过去那鬼地方了？”
所有人关注点突然转向林晚雨，屏息凝神等着他的答复。
林晚雨不疾不徐，手指轻抚茶盏，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向窗边的人举了举，问：“师兄，喝吗？”
众人：“......”
苏崇光摆摆手。
他转过身，喝了一口，道：“看来这家店快倒闭了，这都是好几年的陈茶了拿上来给客人喝，都发霉了。俞将军，钱没给够啊？”
俞鸿飞：“......”你倒是像个管钱的户部尚书大人，勤俭持家一点，别这么挑三拣四行不行？
但不得不说，林晚雨说话的时候，感染力非常强。
经他这么一说，贺图司和俞鸿飞反而给勾起来”了兴致，想一尝究竟，看看有没有他说的这么邪乎，只是那两人不知道这人的舌头出了名的叼，又被林家自家的茶园养得越发难伺候，但这么摆谱还是第一次。
苏崇光知道，他是在调节气氛，俞鸿飞贺图司对他满腹存疑充满怀疑的气氛。
林晚雨给他俩一人倒了一杯，道：“不信？”
贺俞二人端起茶盏，浅抿一口：茶水流淌进齿缝间，微苦，却又挥之不去的清香。在一般店家的茶叶里面，算好的了，却被林晚雨贬得一文不值。
贺图司搁下茶盏：“舌头真没你这么灵敏，我喝还凑合，到底不如户部尚书大人矜贵。”
“你看，这说话就好比这喝茶，我说这茶有霉味，你却喝着挺好，贺大人一直想知道我们到底为什么被抓进山里，我说实话，你又未必信，说假话，你又会觉得我在骗你。”
林晚雨话锋一转：“我若说，当时我们去义诊，只是为了在胧西露个脸，混个好名，你信吗？”
贺图司道：“不信！谁没事跑这么远，来混个好名声？你还嫌你在九州十八郡不够出名？”
林晚雨道：“出名也只是官场想要试图巴结我的人认识，平头百姓，谁知道你是谁？不施与小恩小惠，百姓们甘愿把自己家的粮食捐出来给河西那帮要对我喊打喊杀的村民吃吗？胧西州刺史仓库再多余粮也会有搬空的一天，所以我们只好先去打群众基础了。”
他这话说的可就太高明了，贺图司被震住了，也来不及思考里面的逻辑漏洞，这个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弄个义诊的摊子的问题就被蒙混过去了。
苏崇光听到此处，已经转身看向了窗外，五月初四，月亮不太显眼，单薄的弯钩旁缀着几颗闪烁的星斗。
窗户正对着一条小吃街，许是因为端午前夜，路上的人格外的多。
苏崇光想了想，似乎从来没有和晚雨一起过过端午。自然也没有机会问他是吃白粽还是甜粽，很快他又觉得问也白问。
林晚雨偏爱甜食，必然是甜粽无疑，最好是放蜜饯儿的那种。
楼下恰好是一家买粽子的摊面，粽子在锅里冒着腾腾热气。糯米的甜糯和粽叶的清香一齐钻入鼻腔，他才想起来，他们都没有吃晚饭。
那边贺图司不依不饶地问：“我可听说，去北秋山的人，去了就没有回来的，你们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苏崇光心血来潮，想去给林晚雨买几个粽子。
趁着那几个人“相谈甚欢”，他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听到林晚雨信口胡诌：“什么山？北秋山？很难出来吗？哦，那我知道为什么这么轻易放我出来了——大概，长得好，加上人格魅力大。”
贺图司被他嘴里没一句话实话气得直磨牙：“喂，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信口开河。”
竹清非常有眼力见儿地给贺图司添了些茶水，贺图司一脸警惕：“想干嘛？”
林晚雨一哂：“嘉奖你总算用对词了。”
跟林晚雨说话上火，是得多喝水！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我靠，你果然在骗我！”
俞鸿飞也忍不住笑了。
林晚雨挑挑眉：“想听实话？”
贺图司反唇相讥：“你能说实话？”
林晚雨再次哂笑：“很显然，不能！”
竹清又上去给贺图司添了茶。
贺图司算是看出来了，这几个人就是一伙儿的，欺负他傻！
“老贺，你听我说，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别问了。出来赈灾这档子事儿，功劳是你们的。我们去北秋山的事，与你们无关，你们只到了胧西，没有去过北秋山，到时候出事儿，受罚，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你们就别上赶子跟着我受了。”林晚雨最后这样说道。
到底都是聪明人，打了半天太极，也都明白其中的缘由，不可与人说，或者准确的说，是不可现在与人说。
苏崇光走出去才发现楼兰跟在他身后，他走楼兰走，他停楼兰停。
苏崇光索性问她：“你有话要说？”
楼兰垂着眼，鼓足了勇气：“我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苏崇光沉沉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接着道：“楼兰，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这么在意一个人，无时无刻担心他受伤，记得他想吃的东西，习惯替他收拾残局，忍不住会逗逗他，直到他撒泼耍赖，我甚至看到天上的月亮，都想着要是这个人要是此时此刻我身边该多好啊，就像你跟着我出来，我却在想，跟在我后面的人是他多好啊，虽然是你也不会失望，但是他更好。你明白吗？”
楼兰后悔自己问了，维系之前的关系可能还可以无话不谈，如今这么一问，她算是彻底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被拒绝了，三次，她想。
也是够了。
“我明白，也看得出来。”楼兰低声说。
苏崇光道：“我要去买粽子，一起吗？”
楼兰将心里的别扭往下压了压，尽量装作满不在乎，快步跟上他。
苏崇光在她走到他旁边的时候，突然问：“你说，看得出来，看得出来什么？”
楼兰停下了脚步：“看得出来，他很依赖你，而你，眼里全是他，只有他在的时候，你才愿意多说几句话。”
苏崇光不置可否：“他喜欢吃甜粽，你呢？你要什么口味？”
楼兰想说“我喜欢吃甜粽”，话到嘴边别扭地变成了：“我吃咸肉粽。”
苏崇光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了句：“好。”
“老板，我要三十六个粽子，三个甜的，三个肉粽，分开拿给我，另外三十个白的、肉的、甜的一样十个。”他走到买粽子的小摊前对摊主说道。
一口气买了三十六个粽子，几乎是摊主锅里的所有的货物。
“您看，我这甜粽不够十个，拿肉的给您凑凑？”
苏崇光看了看，好像也没有别家卖粽子的，只好同意。
摊主麻溜地给大主顾装了起来，对苏崇光道：“篮子送你，托您的福，我可以收摊回家陪夫人孩子吃粽子了。”
苏崇光放了一粒远超于粽子原本价值的银钱在摊位上，将摊主“客官，您的找零”抛诸脑后，走到一家小店门口，站了许久。
“看了这么久，这么不进去？”楼兰问。
苏崇光晃了晃小篮子，显得有些局促：“要进的。”
两个人回到客栈的时候，众人正在为怎么分配房间发愁。
苏崇光浑身粽香飘进屋，道：“吃粽子。”
他这么一说，众人才感觉自己早已饥肠辘辘了，都围着苏崇光的小篮子冲过来，除了林晚雨。
苏崇光将篮子放到了靠外的桌子上：“等等，这个是阿昀的，他喜欢吃的甜的。”
苏崇光将那两只比较小的拿了出来，来到林晚雨身边，替他剥了粽叶，怕他粘手，下面还包着一角递过去道：“吃吧。”
林晚雨没有接过来，而是不客气地低头就着他的手势咬了一口，咬一口也就罢了，还抬头看他一眼。
这一眼，有点深，甚至带了点意味不明的味道。
或许是在街上跟楼兰那一番直白的话让他久久不能平静，苏崇光被他的眼神撩得心里发痒，不自然地问：“怎么这么看着我？”
林晚雨嘴里被软糯香甜侵占，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其他人全围在另外一张桌子前吃粽子，没人注意到他俩的动作，他倾身过去，将嘴里的软糯传了过去。
苏崇光招架不及，发出一声闷闷的“唔”。
这种隐秘的刺激，让苏崇光脸上泛起了血色，他一把握住林晚雨的手腕：“别闹。”
林晚雨本来也没打算多做什么，只是他这么一抓，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好像期待他再继续做点什么。
林晚雨到底是有分寸的，往后退了退，满眼笑意，声音里洋溢着不加掩饰的欣喜：“师兄，你怎么这么好。”
这称赞来得有点突然，苏崇光哄道：“喂你吃两个粽子就好了，阿昀也太好骗了，那要是给你做点别的事，阿昀岂不是要以身相许？”
林晚雨咽下最后一口粽子，舔了舔嘴唇：“唔，可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