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1/2)
很多时候明明是在一个地方,白天和晚上看上去却有很大的不同, 比如说这个山沟里, 晚上还阴气阵阵的,现在天亮了虽然温度也不高, 但至少能让人感觉到阳气。四周草木没有我以为的那般茂盛, 因为有河流的原因,两岸山距并不紧密, 再加上我们对面那座临河的大山坡度平缓,因此就算是没出太阳, 白天靠近河道的地方依然采光良好。
昨晚我没看清的河湾,现在也完完整整地展现在眼前,几乎和地图上一模一样,河流绕着一整座山改道, 巨大的弯道特别明显, 让人不禁联想到黄河的“几”字形,当然眼前这条河, 无论是宽度还是水量, 跟黄河肯定是没法比的。
经过我和赫连己的观察与推测, 我们基本确定了墓的方位,同时根据山的高度与太阳的角度, 结合墓葬坐南朝北的风水规律, 推算出了墓的整体朝向。赫连己对于寻墓有一套独特的手法, 与其说是我与她共同找出的墓葬, 倒不如说是她一个人找出的, 我只是负责帮她做二次确认而已。
让人头疼的是墓的位置,据我们推断,这个墓位于河床下方,墓顶之上起码有三分之二的区域是河水,这就需要制定一套周密的进出计划,同时还要有精湛的操作技术和良好的水性做辅助,因为如果我们的操作稍有不慎,便会导致河水倒灌,整个墓葬被水淹没,对于没有任何潜水装备的我们,出现这种情况就可以说是回天无力了。
水性这东西,我不知道我能一口气在五十米的泳池内游一个单程算不算懂水性,但看在场众人的表情,我知道,这里懂水性的不多。估计来之前大家都以为墓的位置只是靠近河流,没想到来了之后才发现,这个墓是在河底下。
“要说水性,我等之中水性最好的当属丁宣兄,如今他的状况……”陆丙沉着脸思虑地说。
“此刻当是先拟定计划,下水的事情再做商议。”高玄乙表情冷静,目光并没放在陆丙身上。
“无论如何,先派个人下去探探,最好能画一个水底的地形图给我。”赫连己说。
陆丙斜了身旁随从一眼,那随从是个非常来事的人,立刻脱了外衣跳入水中。见随从憋着一口气灵活地游到河中央,越潜越低,很快消失在水的深处,我立刻收回了自己关于游五十米单边算不算懂水性的疑问。就我那点狗刨水的本事,还是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我们等在河边,过了有三四分钟,水面浮上来一个黑影,随从探出脑袋换了一大口气,又潜下去了。之后他又浮上来换过一次气,当他第三次浮上来时,我发现好像不太对劲。
这一次他换完气没有立刻潜下去,而是一直停在靠近水面的位置。由于他处在对岸山角的那片水域,水流湍急,我们看不清他那里的具体状况,只知道他的手和脚在不停地划着水。
随从身体竖直在水中,经过几次沉浮,我们意识到他是想上岸,然而水里有什么东西拖住了他。
陆丙一下子跃至水面上方,到随从的位置时身体一个倒翻,伸手就去抓人,却没想到刚巧这时候随从猛地往下一沉,翻滚的水面下顿时涌上来一大股殷红。陆丙抓了空,手掌一拍水面,腾空翻了两个筋斗落到对面岸上。
陆丙没死心,再一次跳到水面之上,一掌下去,整条胳膊没入了水中,一秒钟后水面哗啦一声,一个湿漉漉的人被他拽出水面,陆丙踩着水花将人带回了岸边。
随从躺在第上,嘴里呕出一大口鲜红的液体,身上也在不停往下滴着淡红色的水,地上很快积了一滩被水稀释过后的血水。我看见他腰上的衣服破了一大块,里面露出血肉模糊的一片,我没去细看,光是这样我已经能够想象出从他伤口里露出来的各种软组织和受损的脏器。
陆丙蹲下去扶住他的脑袋,着急地问他在水下遇到了什么。
随从努力地张嘴,嘴里残余的血水从他齿缝间溢出来,显然他已经没有力气再从喉咙里发出像样的声音。我们只能努力地辨认他的口型,从一点点支离破碎的音节中来判断他到底想说什么。我发现他从头至尾只说了一个字,脸。
上岸还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随从断了气。陆丙用手心抚下他的眼睑,让他瞑目。
“陆兄,你方才去救人时,可有在水中发现什么?”周半涯问道。
“有一道白影,”陆丙一动不动盯着流淌的水面,“第二次过去时,我看到有一道白影从水下游走了,大小跟个四五岁孩童差不多。”
“莫非这水里有个小水漂子。”周半涯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
周半涯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沉默下来。漂子这个词多数人都不会陌生,就是指水里的尸体,陆丙说看见水里有个孩童大小的白影,结合两个随从嘴里念叨的“脸”,很容易便让人往漂子上想。何况这水底下还藏着墓葬,更是坐实了漂子一说。
“双癸,去拿绳子来。”在众人沉默时,高玄乙说道。
双癸愣了一下,去营地拿来了绳子,递给高玄乙时担心地问:“主人可是要下水?”
高玄乙点头,双癸立刻把剑拿出来说道:“双癸与主人同去。”
“你在此地替我拿好绳子,若是一炷香后我还未上来,便拉动绳子。”高玄乙说完,把绳子的一头交给双癸,只身跳入了河中。
我和双癸数着时间,眼看着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双癸等不及就要拉绳子,陆丙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我正想和陆丙争论,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非要等着一炷香时间满了,到时候人出了事情可怎么办。
周半涯看出我的心急,劝我道:“王姑娘稍安勿躁,你看眼下这水底并无任何异样,绳子也一直在慢慢地移动,说明高小姐在水下无恙,她并未遇到危险的东西,我们姑且待她探完地形,自己上来。”
周半涯的话对我并不具有说服力,我当即怼道:“既然水下没有危险,你们一个二个怎么都还缩在岸边上,怎么不和她一起下去看看!”我的话音刚落,水面泛起一圈波澜,高玄乙从水中探出半个身子。
双癸见状赶紧往回收紧绳子,高玄乙一只手拉住绳子稍稍一带,借着绳子灵巧地回到岸上。望着那张白皙的脸,额角眉梢还挂着水珠,我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从衣服里掏出手帕给她擦水。
高玄乙拿着我的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水,身上却还湿透着,双癸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条加绒的长巾过来给她披在肩上,高玄乙用长巾简单地吸了吸身上多余的水,还给双癸,吩咐她道:“你去替我找些笔墨过来。”
有了高玄乙画出的水底地形图,我和赫连己的工作变得容易不少。如果说我们之前利用水面之上的山势走向与周遭地形做出的推断是初算,那么现在结合高玄乙提供的水面之下的地形图所进行的更为透彻的分析,就算是最终的复算了。
赫连己拿出这一代的地图,将高玄乙所得到的水下地形补全在图中的河流上,和我一起再一次确认了墓的具体位置,这一次我们不仅在地图上圈出了墓的大概范围,甚至还找出了范围内的最优风水位。
稍微正常点的人,给自己建宅子,肯定都会尽可能地把自己的房间设在最好的位置,墓室也不例外,也就是说这个最优风水位,极有可能就是主墓室的位置。
我们的运气可以说相当好了,这个最优风水位,并不在水下,而是不偏不倚,就在我们的营地旁边。因此我们并不需要大费周章地潜水下去在河底寻找入口,也不用费力费时地从岸边打盗洞弯一大圈才进入墓里,直接在营地旁边选好位置动工就可以了。
当然这个动工并不是说想动就随意动的,也是需要经验和技术的。大多数墓葬为了防盗,都会在墓顶设立防盗机制,比如在上面修建一个注满水银的隔层或者强酸强碱隔层,一旦有人掘墓,首先遭到破坏的就是顶上的隔层,掘墓的人稍有不慎粘上这些剧毒的或者强腐蚀性的东西,还没进去就先残在外面了。还有一种比较常见的防盗机制,相对上一种环保很多,就是用坚硬的岩石板层层封顶,对于没有现代吊装设备和开孔设备的古人来说,这些数吨重的岩板足够让普通盗墓贼束手无策了。我们眼下就遇到了后者。
我、赫连己还有陆丙没怎么下过墓,掘墓的工作就交给了高玄乙、双癸和周半涯三个比较有经验的人,我们只负责在上面搬运清理他们掘出来的土渣子。由于墓有一大半位于河流下方,因此墓整体埋得很深,如果从岸上挖下去,需要多挖一段河水的深度。我不知道我们挖了具体有多长时间,天上那个不温不火的白太阳曾经在两座山的中间出现过一会儿,后来又斜到山后面看不见了,周半涯首先上来,他说挖到了石板,挖不动了。高玄乙和双癸也紧随其后上来了。
陆丙听到之后,将手里的工具往地上一扔,跳进洞里去看情况,我这才得空凑到刚挖出来的洞边看上一眼。不规则的圆形洞口,直径远不足一个成年人的高度,我目测了一下恐怕也就刚好一米多一点,甚至有可能连一米都不到,亏得挖洞的三个人身型都不魁梧,唯一的男性体型也是那种非常瘦小的类型,要换三个高大点的人来,恐怕这个洞光塞都塞不下他们,更别说在里面进行挖掘工作了。
洞呈圆柱形垂直往下,高度差不多赶上一座小多层住宅了,如果不是熟悉这几个人的能力,亲眼见过他们在墓里搬石板、挖洞的本事,我死也不会相信这个洞是他们在几个小时之内打出来的。
我拉了拉垂在洞边的绳子,琢磨着我要是下去了,想要爬上来会不会很费力,高玄乙看出了我的心思,蹲到我身后,附在我耳边问我是不是也想下去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俩都蹲着的缘故,我感觉她这一次与我离得很近,嘴唇几乎贴到了我的耳廓,我的耳朵咻的红了。
不等我回答,高玄乙的手从我侧腰环过来,我只感觉一股力道带着我往洞口内一倾,我的脚离开地面,高玄乙单手抱着我在狭窄的洞中下落,她落地的动作很轻,松开手示意我尽管去看。
这下面比起地面,光线明显暗了不少,陆丙见我们下来了,往边上退了一步,给我腾出些位置。
洞底的土层是润湿的,一下来鞋底立刻沾上了一圈半稀的泥土,我的一只脚刚好踩在石板露出来的地方。我挪开脚,弯下身去摸了摸石板,指尖有明显湿润的感觉,又拿手将周围的土掸开一些,新露出来的石板还要更加湿滑,看来这下面整个一片都已经潮透了。
我对石材没有研究,严格的说根本就不懂,我只觉得眼前这块石板的材质跟我曾经见过的一座墓葬的封石很像,爷爷说那是砂岩,是活人和死人建筑中都极为常用的一种石材,砂岩坚固,不会开裂变形,就算在潮湿的地方也不容易滋生青苔,受风不化、遇水不溶,最重要的是这种石材能够吸潮,用在墓里能起到一定的干燥作用。
虽然说这一代环境本身很湿润,而且紧临着河水,但是修墓的工序中,其中一道基本就是防潮,干燥对于一个墓葬来说至关重要,哪怕周围的环境都湿得滴水了,墓葬内部也必须用尽一切手段保持绝对的干燥。
我抬起头看了看土壤中上层,心里对泥土的情况大致有了底,又向高玄乙确认道:“你们之前挖洞下来,是不是越靠近这下面,土壤越潮湿?。”
高玄乙点头,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这里的土壤表层湿润,是正常现象,毕竟山里潮气、雨水都很多,到了中下层,土壤逐渐变得干硬,然而越往深处走,又越发湿了起来,可见下面这些土壤里的水分,是来自石板之下,也就是从墓里浸上来的,如果是这样,我们脚底下这个墓里面的水分含量肯定超标了,而且超了不止一点。”
墓葬向来都是越干燥越好,潮湿的环境从医学的角度来讲,只会滋生更多的细菌,损坏墓主人遗体,加速墓的朽蚀,从风水学的角度来讲,会让死者在绵绵水汽中饱受蚀骨之苦,终年不得安宁,严重的还可能逆转风水局势,造成阴气及浊气堆积,引发尸变。所以眼下墓葬内部水分含量超标的情况,肯定不是墓主人自己安排的,只可能是有后来者刻意或无意为之。
高玄乙看样子早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她不急不缓地说:“兴许是之前来的人,破坏了墓葬内里的结构。”
倒是陆丙,一听到我们说墓可能被破坏了,变得不管不顾起来,他让我俩退开,自己抬起了右手,铆了力在掌心,对着脚下的石板就要拍下去。
高玄乙在他掌心落下去的瞬间抓住他的手腕,将他这一掌截在了半空,淡淡道:“没用的,仅凭你我这点蛮力动不了这石板分毫,反倒若是底下藏了机关,就算现下墓尚未遭到破坏,你这一掌下去惊了机关,怕是该毁的也尽数毁了。”
“如此,”陆丙审视一般盯着高玄乙的脸,沉默片刻后收回手背在身后,然后问,“你倒说说该怎么做。”
高玄乙没有听见似的,不答他的话,对于他的目光也视而不见,一只手揽过我一只手抓起洞壁的绳子攀回了地面。陆丙沉着一张脸和我们一起上来,周半涯看着我呵呵笑了两声,我尤为反感他发出这种假模假样的笑声。他用残留着笑意的眼睛打量着我问道:“王姑娘看过了,可有什么想法?”
我敷衍地回答:“没有。”
周半涯脸上浮起更深的笑意,看来是早料到了我会这样回答,“既是这样,想必我等也只能按照行里的笨法子,从侧面下去砰砰运气了。”
“周老有法子?”陆丙喜出望外,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跟风沙里望见蓝天似的。
周半涯点着头,慢条斯理地说起来:“说来也不是什么新奇法子,不过就是先在墓的旁边打一个足够深的盗洞,再从盗洞里横着朝墓室侧壁打过去,这样便能避开顶上的石板了。但凡这一行干得久点,都会知晓这个法子,想必高小姐也是知道的。”他细长的眼睛斜着瞥向高玄乙。
陆丙也随之看向高玄乙,高玄乙面不改色道:“费时费力的法子,的确算不得新奇。”
“此话怎讲。”陆丙问她。
“先不说再打个盗洞所耗费的时间,周老你可敢保证,这墓葬的四面没有同顶面那般以石板封死?”
“若是四面也有那些石板,”周半涯摇着头往天上看了一眼,做出听天由命的表情,“那便只能从长计议,另寻别的法子了。”
“重打盗洞又要花上大半天功夫,没准到头来也只是白费力气,到不如现在就试试,看看能否从石板与石板的缝隙间找到突破口。”双癸开口道。
“破坏石板会带来什么样的风险不用老夫说想必大家都清楚,”周半涯似笑非笑地说着,目光扫过我们每一个人,“搞不好最后整个墓葬塌陷自毁,你我这一趟都白来了。更何况,到底需不需要从长计议,还要待挖下去之后才会知晓。”
说到这里我算是听懂他们的意思了,一个主张在石板上下功夫,想办法直接掀了石板开干,这个方法简单粗暴但不安全,先不说我们能不能想到办法打开石板,就说这个办法想到了,运气好我们能在最短的时间进入主墓室,运气不好则可能玉石俱焚、人损墓毁,一个则主张稳中求进,迂回进墓,这样的好处是不用动石板,也避开了石板之下可能存在的机关,相对比较容易也比较安全的进到墓里,坏处就是最后有可能我们花了力气耗了时间,绕了一大圈之后却还是避不开石板进不了墓。
陆丙将脸转向高玄乙,刚刚张开嘴,高玄乙知道他要问什么,丝毫不留情面地开口道:“我并无更好的法子。双癸,随我去瞧瞧宗叔。”
高玄乙和双癸一走,一直没说话的赫连己也转身朝营地走去,我走在她后面,这才注意到她身上的泥渍已经一早清理干净了,不像我这般,捣腾了大半天土渣子,衣服跟从泥堆里捡来穿的似的。
“你也要去瞧瞧宗叔?”她忽然转过头来看我,眉眼里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点着头:“嗯,你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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